在府试前一天晚上,云来客栈特地摆了宴席,预祝众学子旗开得胜,榜上有名。 虽然听凭自愿,并不强求,但有这么个好彩头,连苏青这种立誓在屋里窝到天荒地老的,也难得出现在了席上。毕竟天色也不晚,要是怕席上太闹误事,少吃一点,早早离席就是。 绍州府治下有十二县,小小一家云来客栈,也云集了各方学子。 尽管同住一客栈,但有人早出晚归,有人闭门苦读,导致在客栈里住了十来天,苏青还是到了席上才知道,这家客栈藏龙卧虎,容纳了这么多考生。 在席上,大家都是相熟的坐在一起。 菜做得不错,苏青吃的挺开心,也听了一肚子八卦。绍州府最近很有一些风云人物,有特别才华出众,在诗会上一鸣惊人的,有家世特别好,或朝中为官,或富甲一方的。 认识的人里,只有林子期成为风云人物之一。 林子期倒是没去过诗会,但之前的文章诗词流了出去,很快声名鹊起。这应该是他那些迷弟迷妹们的功劳。很多诗会邀请林子期出席,但林子期一个没去,他的热度很快就淡了下去。毕竟有才华、有颜值、有家世的风云人物,又不止他一个。大众的关注度,总是有时效的。 不过,热度虽然散了,但林子期出现在席上时,还是引起了一些围观。 有人提议联对子,联了几回合。前面一直顺顺当当,都是比较普通的对子,出的人随意,对的人也轻巧,直到有人出上联,“雪里白梅,雪映白梅梅映雪。” 这是副回文叠字联,意境也巧妙,有动有静,有声有色,确实有些难度。 轮到下首的一个圆脸小姑娘对,抓耳挠腮,半天想不出来。旁边有人耳语两句,那小姑娘做恍然大悟状,走到林子期身边,拱手道:“听闻林兄诗才甚捷,可否请林兄对一对这下联?” 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这是想试林子期的真才实学。 毕竟之前吹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却只拿出来一些旧诗文充数,谁知道找没找过枪手代笔。 可林子期要是这么好说话,他就不是林子期了。 只见那小姑娘一开始还一脸笑站在一旁。随着林子期该吃饭吃饭,该喝酒喝酒,好像身边站了个空气人一样,小姑娘渐渐绷不住,可怜巴巴站在原地,脸都要笑僵了。 在场的气氛那叫一个尴尬。 苏青虽然有些同情,但更觉得他们活该。 人家林子期诗会一个没参加,摆明了就是不喜欢应酬。这些人多大脸,你要求了,别人就一定要为你破例吗?这么不识眼色,强人所难,活该被人当面打脸。 不过立场不同。 有如苏青这样,暗中叫好的。也有站在小姑娘一边,或怜香惜玉,或感同身受,觉得受到羞辱。 这时候周良站了出来,苏青真是一点都不意外。 只见周良越众而出,含笑道:“明天就是府试,我看林兄是没心情联诗。”说着,他朝那个小姑娘做了个请的手势,“这位姑娘,这上联实在精妙,我虽不才,也想试一试,不知可否?” 那小姑娘如释重负,赶紧借驴下坡,“当然可以,请。” 周良也并不完全是圆场子,确有几分急才,他沉吟道:“风竹绿竹,风翻绿竹竹翻风。” 那小姑娘拊掌叫好,十分惊艳,“不想兄台竟有如此诗才,小妹有眼不识泰山,竟是差点入宝山而空手回了,惭愧惭愧。小妹秦鸾,不知兄台贵姓?” 周良笑道:“不敢不敢,免贵姓周,单名一个良字。” 两人一见如故,聊得十分投契。跟秦鸾对对联的那一群人也很快接纳了周良,周良也把原先的小伙伴叫来,两边饮酒联诗,十分热闹。 这一堆人玩得热闹,有意无意,把林子期孤立在一边。 不一会儿,林子期吃饱喝足,直接走人。 这群人倒像是获得了多大的胜利一样,一副林子期是自惭形秽,被他们羞走的骄傲样子。苏青看了不由想笑,她吃得差不多了,戏也看够了,看秦烟放下筷子,她也放下酒杯,准备一道离席。 秦烟在桌下伸手,拉了拉苏青的袖子。 苏青不解,“怎么了?” 秦烟朝一个方向努了努嘴,做了个口型,“你看那边。” 苏青循着秦烟的示意看去,不由打了个寒颤。 只见田奇坐在角落里,缩着肩膀,弓着背,青白着一张脸,活像个见不得光的幽灵一样。他的眼神像淬了毒,一眼不眨地望着人群中央的周良——游刃有余,光芒四射。 秦烟举起酒杯,装作喝酒的样子,挡住嘴,“从周良挺身而出,给秦鸾解围,就开始了。” 两人对视一眼,一齐悄悄起身,借着人群遮挡,一路溜着墙边,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宴厅。 回了她俩租的院子,两人才松口气。 秦烟回身,一边拴上门栓,一边沉吟道:“这田奇,一不恨始作俑者林子期,二不恨打到他要害的你我,反倒把先还跟他要好,只是后来分道扬镳的周良,恨到了骨子里。” 苏青取出火折子,点亮灯笼,挂在屋檐下,“他这是明白过来了。先是被当枪使,后又被弃如敝履,还有秦鸾这个活生生的例子作对比。换了我,我也得恨。” 秦烟叹道:“一个人要是不聪明,就最好离聪明人远一点。你把人家当兄弟,人家可未必。” 苏青却并不同情,只道:“周良笼络了那么多人,难道个个是聪明人?为什么当时只他跳出来,还不是自不量力,蠢而不自知?再说了,他非议皇家,现在都没事发,显然在场诸人都手下留情,没忍心断他前程。他但凡有一丝清醒,就该潜心备考。此时报复回去,只会误人误己。” 秦烟想一想,也是沉默。 苏青皱眉,“只一点,田奇如果失了理智,真要报复什么,周良之后,恐怕就是咱们了。” 两人相偕往正屋走,秦烟斟酌道,“今晚警醒些,明天考完就罢了。大不了考完试,咱们就换家客栈住。反正一旦考完,就等出成绩了。看个榜单而已,住得远近都不碍事。” 苏青道:“也是,他好歹是个考生,还能丧心病狂在考前一晚闹起来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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