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脉绵绵,苍林深深。  残雪斑斑,融路泞泞。  郝瑟深一脚浅一脚走在雪水融土的泥路上,看着前方那位三爷雄赳赳气昂昂的雄壮背影,耳边回荡着身后两个被抢来男子的嘤嘤哭声,听着旁侧两位新认兄弟的殷勤介绍,整个人都处在懵逼状态。  “郝兄弟,不是我黄大壮吹牛啊,我们越啬寨在江湖上那可是响当当的!”左边说话的这个,一身肥肉,满脸横膘,一颗光头闪闪发亮,“兄弟们个个都是绿林好汉!”  “俺哥说的对!尤其是我们大当家卯金刀,双刀刀法出神入化,江湖人称金刀无敌!”右边这个,敞胸露怀,满胸黑毛,头顶一个冲天发髻,正给郝瑟口若悬河地安利,“可谓是顶天的大英雄——”  大英雄个锤子啊!  分明就是个土匪头子,这越啬寨就是土匪窝啊!  误入歧途的郝瑟一口老血窝在心里,是吐也不是不吐也不爽,整个人都胃下垂了。  老子当初怎么就瞎了眼以为这帮是普通猎户?  一个个长得凶神恶煞明明就是打家劫舍的不法气质,老子居然还扯下脸皮抱大腿求包养……啊啊啊!老子的脑袋肯定是被那个倒霉的时间机器给夹坏了!  “不过俺黄二壮还是最佩服俺家三爷。”冲天发髻夸完大当家,又开始夸那位收留郝瑟的三爷,“猎刀三爷孟三石,一把猎刀横行江湖,响当当的汉子!”  郝瑟看了前面三爷孟三石的背影一眼,按了按突突乱跳的额头:“黄二哥,您刚刚不是说寨子里有三位当家?”  “切,那老二不提也罢。”冲天发髻黄二壮一脸鄙夷,“脸黄头大眼睛小,还一肚子坏水。”  “二弟,还是要给郝兄弟提个醒啊。”光头黄大壮皱眉道,“二当家名为杨二木,擅用棍术,人称黄面二爷……”说到这,黄大壮不由顿了顿,凑近郝瑟压低嗓门,“二当家一直看三爷我们这帮兄弟不顺眼,郝兄弟你若是碰到这人,可点长个心眼。”  “是是是,小弟了解!”郝瑟连连点头。  我去!感情这一个小小的土匪寨子还有派系斗争?真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啊。  黄氏两兄弟你一句我一句和郝瑟聊着,不觉就进入了山坳之中。  “郝兄弟,我们到了!”黄大壮向前一指。  郝瑟抬头一看,但见一片绵绵山坳之间,隐隐显出一座寨子出来。  石墙围垒,塔楼高瞭,粗树扎门,高愈三丈,远远看去,还真颇有几分气势。  “三爷回来了,开——寨——门——”  随着门楼土匪哨啰一声大喝,前方寨门缓缓大开,迎三爷一队入寨。  郝瑟硬着头皮随队进入,转目望去,寨子中皆是一帮膀大腰圆的粗狂汉子,且个个武器加身,形容不善——  先人板板!老子现在说想脱团会不会被群殴致死?!  一路数次尿遁屎遁都无疾而终的郝瑟一脸晦暗,更显得一双死鱼眼匪气森森,看得身旁黄氏兄弟同时一个哆嗦,忙寻了个新话题,指向前方道:  “郝兄弟,前面就是咱们寨子的大厅了!”  大厅?  郝瑟抬眼一看,不由瞠目。  拜托,这充其量就是一个大一点的茅草房好伐。  没错,眼前所谓的议事大厅,不过就是一间看起来规格大一点的草房,黄泥砌墙,原木为柱,稻草铺顶,甚是穷酸。  待走进去,更是凄凉,屋内又阴又暗,唯一的光源就是厅中间摆着的一个火盆;房屋尽头置有一张太师椅,上面铺着半张已经看不出种类颜色的毛皮;在太师椅两侧,齐齐排着两行座位——呃,依次为木椅、板凳,马扎子,最后就剩几块砖头……  我勒个去,这土匪窝也太穷了吧!  郝瑟顿感一阵眼晕。  “呦,老三回来啦?怎么样,今天打到鹞子了吗?”  突然,一个尖锐嗓音从后方传来。  郝瑟顺声扭头一看,立时眼皮一抖。  只见前方走来十几个汉子,穿戴打扮和三爷这一队十分相似,可身形却是大相径庭,皆是精瘦细长,远远行来,就像一队豆芽菜似的,个个摆头晃脑,摇曳生姿。  为首一个汉子,手里提了一个黑黝黝的粗棒,头大脖细,面黄肌瘦,小眼小鼻,整个人往这一戳,就是三根筋挑个头的圆规造型。  “是二爷。他肯定是听到消息,来抢咱们的鹞子了!”黄大壮一脸不忿道。  哦,这位就是那个传说中一肚子坏水的二当家杨二木啊。  郝瑟了然。  “老二,我们有没有打到鹞子,和你没啥关系吧?”三爷孟三石抱着猎刀,沉脸瞪着杨二木道。  杨二木挑了挑眉,探着脑袋向众人身后一望,噗嗤一声乐出声:  “呦,老三你出门一整天,就抓了这么三只小鸡仔啊!”  说着,身形一缩,竟好似一个泥鳅一般噌一下就钻了过来,窜到郝瑟身后那两个被五花大绑的青年面前,两下一扫,口中啧啧有声:  “哎呦呦,就这等货色,还不如我二爷的脚趾头好看呐!”  “哈哈哈哈哈!”  杨二木身后一帮豆芽菜顿时哄笑一片。  孟三石脸色一沉,顺手抄起手边的柴刀反手飙出,但见寒光猝闪,扫过郝瑟左侧耳边,直冲杨二木而去。  杨二木冷哼一声,手中木棒顺势一挡,就听“叮”一声,那柴刀立时转了个方向,又险险擦着郝瑟右侧耳边返回,被孟三石稳稳抓在了手中。  刚刚是啥子情况?  是不是有两把柴刀贴着老子的耳朵飞过去了?!  郝瑟全身僵硬,三白眼慢慢从左边转到右边,又从右边转到左边,最后变成双眼画圈。  “郝兄弟,好胆魄!”黄大壮一旁竖起大拇指。  “这柴刀嗖嗖飞过去,又嗖嗖飞过来,你居然动都不动,厉害、实在是厉害!”黄二状啧啧赞叹。  先人板板!  老子差点吓尿了好伐!  腿肚子都转筋了好伐!  虽然心里哀嚎一片,但表面看起来,郝瑟一双死鱼眼却是是死死瞪着杨二木,颇有一副不死不休之魄力。  杨二木转目一扫郝瑟,眼皮不禁跳,可下一刻,立即换上一脸鄙夷:“老三,这个也是你们今天打的鹞子?皮相差了些吧!”  “这位是三爷我新收的兄弟!”孟三石将郝瑟向身后一挡,怒目回瞪。  “新收的兄弟?!”杨二木冷笑一声,“就这小子,双眼无神,一头晦气,老三你居然还收他入寨,也不怕坏了我们越啬寨的风水?”  “我孟三爷收什么样的兄弟,还轮不到你杨二木插手。”杨三石声音骤沉。  “孟三石,你瞒着大当家私自收人,难道是想反了不成!”杨二木眯眼冷笑。  “笑话!你二当家这今年私自收的人还少吗?”黄大壮蹭一下窜上前,大声叫道。  “就是就是,凭啥你能收人,俺们三爷就不行?”黄二壮也冲了上去。  “干啥干啥,想造反啊?!”杨二木身后一帮豆芽菜一看也不让了,立马也冲了上来。  “杨老二,你莫要欺人太甚!”  “孟老三,你就是心怀不轨!”  “敢骂我们二爷?!”  “骂你怎么了,我们还要打呢!”  诶呦我去,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老子先避避……  被遗忘一边的郝瑟急忙弯腰步步后退,眼看就要脱离战圈之际,突然,整座屋子毫无预兆震了一下。  厮打一片的众匪同时一静。  “咚!”一声闷响随着震动传来。  众匪徒面色一变,立刻退回原位。  地震?郝瑟面色一变。  “咚、咚!”又是两声地鸣震颤。  郝瑟死鱼眼豁然绷圆:“地震!快出屋子避难——呜呜呜……”  可一句话没喊完,就被身边的二壮一把捂住了嘴巴。  “呜呜呜?”  地震啊!逃命要紧啊!你抓着老子作甚?  郝瑟死鱼眼暴突,拼命向身边的二壮打眼色。  再看黄二壮,面色发白,满脸冒汗,压低嗓门在郝瑟耳边道:“莫乱说,是大当家到了!”  啥子?  大当家?!  这大当家难道是大象级吨位吗?!  郝瑟震惊。  “咚!咚!咚!”那地震之音越来越近,不过片刻就逼到了门外,就听有人高喝一声:“大当家到——”  门板砰一声大开,一道人影率着一队汉子逆光走了进来。  门外光线耀得郝瑟眼前一暗,待恢复视力看清来人之后——郝瑟险些给跪了。  先人板板!  这是什么生物啊?!  但见这领头之人,身形魁梧如山岳,四肢粗壮似老树,头顶一个油腻发髻,满脸横肉,面皮冒油,五官都挤在脸蛋的肥油之中,实在看不清长相,只能勉强从分布位置上辨认出上边两道细缝是眼睛、中间一个凸起是鼻子、下面一张开口是嘴巴;两只耳朵倒是甚是精神,竖在脑袋两边奕奕招风。  每走一步,腰上四层肥油肉圈就在一身甚是不合体的红裙之内忽悠悠乱颤……  是的,重点就是——这个大当家卯金刀穿的是一身红!裙!子!  所以,这个卯金刀是个女的?!  最终从服饰辨认出这位大当家性别的郝瑟,再一次懵逼了。  “见过大当家!”众土匪抱拳弯腰,高声齐喝。  震惊过度的郝瑟也顺着众人动作施了一礼。  “老二、老三,我刚刚好像又听到你们两个在吵架?”  卯金刀噗嗤一声坐入毛皮太师椅,提声问道,那声音,简直就好像从烟囱里发出一般,自带混响音效。  “没有、没有!我和老三兄弟情深,怎么会吵架?”杨二木忙讪笑道。  杨三石扫了一眼杨二木,也抱拳道:“大当家,我只是和老二切磋切磋。”  “嗯——”座上的卯金刀长长拉了一声鼻音,“这样才对,都是自家兄弟,伤了和气就不好了。下个月,聚义门四十八分舵的入门大考就到了,咱们越啬寨能否加入聚义门分舵,成败在此一举,如此紧要关头,寨子里可千万不能出岔子啊!”  “大当家放心!”众匪徒齐齐抱拳。  哈?老子听到了啥子?  聚义门?分舵?入门大考?  感情这土匪窝子还要考试?  先人板板,不用这么惨吧!  被应试教育逼迫二十多年的郝瑟立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好啦,言归正传,老三,今日你可有收获?”大当家卯金刀的声音明显提高了几分。  “有、有!大当家,今儿三爷率我们哥几个猎到两只上好的芽儿!”  黄大壮立即一扯手中的麻绳,将缩在角落里的两个男子拉到了大厅正中央,一脸邀功向卯金刀一抱拳:“大当家,您瞧瞧!”  “嗯,两只嫩芽儿啊……”卯金刀摸着下巴道。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大王,小人是穷苦人家,没钱的!求求大王放了我!”  两个男子扑在地上,又哭又号,十分凄惨。  “两位放心,”黄二壮蹲下身,好言好色道,“接你们上来,是请你们来享福的。”  “享、享福?”  两个青年同时抬头,一脸惊魂未定看着众人。  “可不是!”黄大壮一脸自豪一指座上的卯金刀,“看见没,那位就是我们的大当家,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卯金刀,巾帼英雄!”  “你们两个若是能被我们大当家看上,那可是祖坟上冒青烟的好事。”黄二壮向卯金刀一抱拳,“大当家,您看上了哪一个?只要您说一声,俺立刻给您抬下去洗拔干净送到您房里去——”  “嗷!吃人肉啊!”一个青年嚎叫一声,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别吃我别吃我!我一年没洗澡了,肉都臭了,不好吃!”另一个跪地大哭,身下水渍恶臭蔓延一片,竟是大小便都吓失禁了……  看得一旁的郝瑟是心惊胆战。  喂喂,那坑爹的时间机器不会是带老子穿错片场,到了《西游记》的妖怪洞了吧!  再看座上的卯金刀,看了一眼瘫在地上的两人,一脸厌恶挥了挥手:“算了算了,这等货色,我还看不上呢!”  此言一出,孟三石一众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而杨二木一队却是一脸幸灾乐祸,齐声起哄:  “哈哈哈哈,老三,我就说你这两只小鸡仔不行啊!”  “这都什么货色啊,竟然还敢来污了咱们大当家的眼!”  “送走送走,免得臭了咱们寨子的风水宝地!”  孟三石面色发黑,示意大壮二壮招呼来人手,将两个男子给拖了下去。  “老三啊,不是我说你,你瞅瞅你抢来的这些货色,没有一个能看的,还不如这山上的野猪好看。”杨二木嘲笑道。  “听杨老二你的意思,莫不是你有更好的鹞子?”孟三石瞪眼。  “嘿!老三,今儿二爷我就让你开开眼!”杨二木得意一笑,双手击掌,“把人给我带上来!”  话音未落,就见两个黑瘦山匪把一人拖到了屋子中央。  郝瑟定眼一看,只见此人不过是一个青衣书生,一身长衫,身材瘦弱,满面乱发,看不清容貌。  “大当家,您瞧瞧这个!”杨二木上前,一把抬起了那书生的下巴,露出书生的一张脸。  台上的卯金刀一双小眼明显大了一圈,庞大身形慢慢前倾,定定看着那个书生。  然后万分神奇的,一张油脸上涌上了两坨红晕。  太惊悚了吧!  郝瑟浑身一个哆嗦,忙将目光扫向那个能令山匪头子红脸的书生。  难道是什么倾国倾城的人物?  可这一看,郝瑟不由大失所望。  那书生面如菜色,五官平常的紧,实在看不出有何出色之处。  “好好好,这个不错,就这个了!”卯金刀拍椅大笑道。  这一说,杨二木那一众匪徒立时欢呼起来。  “恭喜!恭喜大当家!”  “恭喜大当家觅得压寨夫君啊!”  额!原来不是要吃人肉,而是要抢一个压寨老公啊!  郝瑟总算回过味儿来。  “大哥,二当家这是投机取巧!”黄二壮一脸愤然。  “唉,没想到二当家居然找来一个书生,这可是大当家的死穴啊。”黄大壮也是频频摇头。  旁边的郝瑟闻言不由侧目。  哦豁,听这意思,这大当家貌似对书生这一群体有特殊的爱好?  不过……  郝瑟瞄了一眼座上的卯金刀的吨位,又看了看那个书生的小身板,不由咽了咽口水。  这体型对比——啧,还不如被吃肉呢!  “好啦,把这位公子带下去,好好招待,晚上就洞房!”卯金刀满面放光提声道。  众匪徒纷纷高声叫好,整个大厅喜气盈盈。  岂料就在此时,一直安静跪在地上的那个书生骤然发难,蹭一下跳起身直直冲着左侧的房柱撞了过去,口中还大叫道:“士可杀不可辱!”  “小心!”卯金刀惊呼一声,呼啦一下跳起身赶去救人,可仍是晚了半步。  那书生已经头撞大柱,满头冒血,重重倒在了地上。  一时惊变,众匪都呆了。  杨二木第一个反应过来,急忙奔过去,又是翻眼皮,又是听心口,折腾了半天,得出结论:  “大当家,只是晕过去了。这小子几天没吃饭,没多少力气,撞不死的。”  此言一出,众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卯金刀走过去看了看那书生,一脸惋惜道,“算了算了,把他送走吧,总这么寻死觅活的,看着可真让人心疼。”  杨二木面色泛黑,只能诺诺应下,令人将书生抬了下去。  一时间,厅气氛顿时有些沉闷。  “为何我卯金刀就寻不到一个如意郎君?”卯金刀摇头长叹。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孟三石上前一步,宽慰道:  “大当家,您放心,只要我们兄弟齐心,定能给大当家找一个如意夫婿回来。”  “对对对!大当家肯定能找到一个好夫君!”  “没错,包在我们兄弟身上!”  “好好好!”卯金刀环视众人,一脸感动,“我卯金刀能有诸位兄弟作伴,也不虚此生——嗯?”  说了一半的卯金刀忽然声音一停,两眼骤然一亮,目光定在了孟三石身后的——郝瑟。  诶?  诶诶?  诶诶诶!!  郝瑟浑身汗毛倒竖,眼睁睁看着那卯金刀一双肉缝眼直勾勾盯着自己,然后整个肥肉身形一步一颤走到了自己面前,咧嘴一笑:  “这位兄弟是?”  “这位是三爷路上新收的兄弟,叫郝瑟。”黄二壮忙上前给卯金刀介绍道。  “好色?”卯金刀摸着下巴扫了一圈郝瑟,“好名字、好名字!”  说着,慢慢探出一只手,在郝瑟脸上摸了一把,面容放光:“皮肤不错啊!”  啥子情况?啥子情况?!  郝瑟死鱼眼暴突,全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啪!”  卯金刀手如闪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捏住了——捏住了郝瑟屁股!  先人板板!  郝瑟一双死鱼眼珠子险些射了出去。  “哈哈哈哈,好好好!弹性不错!就你了!”卯金刀仰首大笑,“来啊,把这小子给我洗干净了,我今晚就要和他洞房!”  洞洞洞、洞房?!  两万头草泥马从郝瑟心头呼啸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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