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莫人小个矮,木凳子按的是成人的规格做的,她抱着膝盖坐在上面,位置刚刚合适。    厨房里铿铃哐啷,一阵锅底接触铲子的声响,水开升起的白色雾气缭绕,热气腾腾,她娘正在弄水煮白菜,就半颗白菜放水里煮,给点盐,没有一丁点油。    如果咸鱼还在,她倒还可以拿点咸鱼做佐料,来个咸鱼白菜煲,起码有丝肉味,唉,看着这清汤寡水的,陈莲玲叹了口气,随后麻利地把烫熟的白菜捞起来,放在嘣了个口子的大瓷碗里,锅里的汤汁也一并倒了进去,吃干馍馍的时候可以沾点味道。    碗里那清清淡淡的,说是汤汁,其实也不过是口盐水,偷偷地抹了一把眼睛,她低着头继续干着活,富有富的过法,穷有穷的过法,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没办法呀。    这年代,忤逆长辈,目无尊长,哪个不是不孝的体现?被人知道了,无论是哪个帽子扣下来,都可以活生生地逼死一个人,尤其是在她们这个忠孝为尊的小地方。    顾小莫见她娘还在厨房里忙活着,一时半会出不来,她便从椅子上下了来,手上裹了裹身上有些大了的棉衣,走到大门边伸头望了望。    这大山里,一入夜,北风就开始呼啸,空荡荡的院子里,没有东西阻隔,风在肆虐地吹荡,传来呼呼地声响,整个村子里,黑乎乎地,除了三两处闪烁着几点黄光,那都是刚下工回来还没休息的人家,村子,静悄悄的。    远处的大山里面,偶尔传来几声狼嚎的叫声,声音凄厉瘆人,让人听了心里发毛。    顾小莫倚在门框上,脸上冻得通红,干燥的天气让她的嘴唇起了一层白皮,外面寒风一阵阵的,她爹还没看到人影。    她就知道那边的人没那么容易放人,转眼看了一下天色,她倒不大担心,以那家子的秉性,放人回来的时候怕也是快了,他们绝对不可能留她爹在那边吃饭。    前世相处的十多年中,她对他们的本性早就看得一清二楚,说起上一辈子,她差点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娘,我有点冷,我回房间歇一下。”仰着嗓子对厨房里面的声喊道,声音脆生生的。    “去吧,你先歇一会,你爹快回来了。”陈莲玲想来也是了解那边人的性子,她刚把晚上的洗澡水给舀好放锅里,手上冻得通红还滴着水,她随意地往身上的棉衣擦了几下,随后揭开蒸着馍馍和红薯的竹盖子。    得到回应,顾小莫挪着木凳子放回到角落里,小小的脸上紧紧绷住,转身就想往房间里走,重生醒来就发生了一堆事,她还没来得及确认那东西在不在。    “二妞,吃点红薯暖暖先。”脚还没踏进房门,她的小手上便被塞进来一个热乎的东西,上面还贴心地用布包裹着,不让它烫到她。    条件反射般接过红薯,顾小莫一愣,一心想进房间查探究竟的她,没有发现陈莲玲什么时候竟然来到了她的身边,不知道刚才那副表情她有没有看到。    陈秋玲伸手摸摸她的脸蛋,她的指尖冰凉,触碰到顾小莫吹了风的脸上,还是有着极大的温差,发现她还在发愣,她轻轻的捏一把她的小脸蛋,打趣地开口,“小孩子家家,还有什么心事么,看这好看的眉头,都快皱成七十岁的老太太咯。”    顾小莫刚才那紧绷的神情,她自然是看到了,但也没多想,只以为她下午被她奶奶的行为吓到了,孩子还小,被她奶奶又骂又追着打,不知道晚上会不会做噩梦。    想到这一茬,陈莲玲连忙放下捏着她的手,双手相互摩擦起来,直到手掌心发热。    顾小莫还在一愣一愣中,她娘就把她拉着坐在她的大腿上,还没反应过来,额头上就传来了一阵温热的触感,她娘的手不似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姑娘那么细嫩,上面有着粗粗的老茧,覆盖在额头上糙糙的。    耳边陆陆续续传来她娘的嘀咕声,声音小而语速快,顾小莫听的不是很清楚,大概意思内容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请显显灵,保佑我家孩子顾小莫魂魄归身,保佑她健健康康成长。    口中一边低声念,手一边往下摸,连续念了三遍,最后,深深地对着手掌呼了一口热气,盖到她的额头上。    整个过程,陈莲玲闭着眼睛,神情虔诚、心无杂念,完事后,她才睁开眼睛,见顾小莫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她,瞬间觉得自己刚才的动作是多余的,瞧这丫头缺心眼的模样,哪里有被吓到的迹象。    “进去吧,不要着凉。”轻轻拍一下她的屁股,让她进房间,陈莲玲站起来随手拍了拍裤子上农活回来还残留的土,转身进了厨房,灶里的柴火快烧出来了。    顾小莫漆黑的眸子暗了暗,她娘刚才那套动作在民间叫做收惊,专门用来安抚受到惊吓的孩子,看来她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异样,她娘的性格太过于软绵,如果她知道自己身上发生这样的事情,不知道会掀起怎样的风波。    静静地望着厨房里蹲在炉灶前塞柴的女人,顾小莫心里沉了沉,随后伸手推开木门,小小的身子微弯,在外人的视野里像是背负着千万斤的负荷,负累前行。    她会改变这一切的,然后,所有的这些事情,她会原原本本的告诉他们的,但是不是现在。    房间里,顾小莫直奔镜子前面,手上的红薯被她扔在了梳妆台上,滚了几圈,裹着的布都松散开,半个红薯赤、裸在空气中,露出黄澄澄的番薯肉,透着热气散发着薯味的香甜。    顾小莫的肚子忍不住咕噜咕噜的叫起来,然而,她无暇顾及。     镜子中,那抹熟悉的红色,顾小莫眼眶微湿,她颤抖着手摸向耳垂,那里有一颗小小的红痣,在幼嫩的肌肤上面微微突起,若隐若现地掩藏在耳边的碎发里。    那里,曾经是一颗红色的耳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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