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张宝珠去了肉铺子前,张屠夫已经卖了肉,正在铺子里收拾刀具,张宝山也蹲在地上拿着树枝儿练字儿。    张宝山看她篮子里似乎装了很多东西,就扔了手里的树枝儿来翻她的篮子,结果什么吃的玩儿的也没翻到,只有些脂粉盒子,就泄气地摇了摇头:“除了个烧饼,我什么也没吃。”    张宝珠问:“我给你炸的油果子呢?”    张宝山嘟了嘟嘴:“吃完了。”    “那你还什么都没吃?你说你吃这么多怎么也不长肉!”张宝珠在张宝山瘦瘦的肩膀上捏了一把,瘦猴子似的张宝山一个激灵儿跳起来:“张胖妞,你敢!”    张宝珠咯咯直笑。    张屠夫出来看见张宝珠正在捏张宝山,就朝张宝珠嚎了一嗓子:“宝珠,你弟弟身体不好,你让着他点儿!”    张宝珠撇了撇嘴,张宝山的确身体不好,换季时候总要发烧,也比常人容易着凉,可也不用当宝一样护着吧!  她心里这样想,手上却不再折腾他们家的宝贝儿子,只是提了篮子要朝回走。    几人走到城门口,李大牛和张宝枝早拉着牛车等他们了,马寡妇已经不在了,同行的还有村里的小村花儿李翠娥,李翠娥一看见张宝珠就乐得跳起来招呼张宝珠。    李翠娥十四岁,是张宝珠卖野菜的“小伙伴”,李翠娥的爹是个醉鬼,娘前几年跟人跑了,她要是想用钱也只能自己想法子挣,不过她年纪太小,为人又老实,不懂怎么才能挣到钱,只能跟着张宝珠混,连卖野菜挣钱的这个法子也是张宝珠教她的。    几个人坐在牛车上,李翠娥就叽叽喳喳地说起昨天来找她没进得了她家的门的事儿,张宝枝在一边儿唯恐天下不乱地插嘴儿:“给我找姐夫,哪有空招待你!”    “什么,你要找婆家了?”李翠娥瞪着眼不可置信。    张宝珠只干巴巴笑了笑,点了点头。    李翠娥一下就嫣儿巴了,对她来说,张宝珠算是一个依靠,如果张宝珠嫁了,她就更加孤独了。    张宝枝还要再接再厉:“街上卖饼子那个武大郎,就是他!”    李翠娥眨了眨眼睛,只是望着张宝珠,并没有再说话,没过一会儿李翠娥饿得肚子咕咕叫,张宝珠想起自己还剩下半个饼子没吃完,就给了李翠娥,李翠娥一上午没吃饭,有半个饼子就觉得是人间美味,登时忘记了刚才的失落,开始胡乱夸着人:“是武大郎家做的吗,你找的婆家真好!”    张宝珠根本不想再说话,唯有张宝枝咯咯直笑。    张家一家人回到家里,王氏已经在厨房做饭,张宝珠根本就没踏足厨房,只走向了自己的房间,将自己买的那些胭脂水粉放进了铜耳朵抽屉里。    张宝枝在门口看见了,立马溜了进来,拉住张宝珠的手:“好啊,你敢拿咱们家里的钱去买胭脂水粉!”    张宝珠盯了张宝枝一眼:“谁说是花咱们家里的钱?钱都在娘那儿,我能拿到吗?”  他们家的钱全是王氏在管,王氏又是个铁公鸡,很少拿钱出来给他们置备胭脂水粉,因此张宝珠就不擦,张宝枝就让她的爱慕者给她买。    张宝枝不相信,颠着她那双平常走两步都会疼的小脚飞快跑进厨房里:“娘,我姐买胭脂水粉了,你是不是给她拿钱了!”    王氏也有些疑惑:“没有啊?你叫她来,我问问。”    还没等张宝枝去叫,张宝珠就走过来立在门口说:“武大郎给我买的,我叫他一起去走走,他就给我买了,钱没地儿花了呗,我又不爱擦。”  睁眼说瞎话、两面三刀,张宝珠将这两个特色发挥得得心应手,并且丝毫没有良心痛。    王氏就数落她:“你就不知道不要吗?等你嫁过去了,成了一家人再买,省得人家嫌弃你败家!”    张宝珠说:“李大牛给宝枝买,宝枝都能要,武大郎给我买,我怎么就不能要了,您还真会两门儿待。”    王氏结舌,张宝珠说得没错,她一直有点儿两门儿待......她缓了一缓,又说:“她跟你一样吗?”    张宝枝懒得理她,兀自转身进了屋子。    那头武大郎回了家里,把给张宝珠花了一二两银子的事儿给武大娘一说,武大娘立时认定张宝珠一个姑娘家不仅不知廉耻而且还很败家,气得大声叱骂:“这个女人就是吸血鬼,还没嫁过来就想着让你给买东买西,不能要,不能要!”骂完了又站在门口骂:“他们一家子都是吸血鬼!娘是个吸血鬼,她也是个吸血鬼!”    武大郎心知出了大事儿,怯懦地上前问武大娘:“那我还娶她吗?”    “娶你个大头鬼!”武大娘一巴掌拍在武大郎脑袋上:“退了这门亲事!”    但说张宝珠下午背着背篓出门去找荣秀才,才跳上田埂,就看见马寡妇夹着一沓白纸在荣秀才家门前那条路上走。    马寡妇瞧见张宝珠背着背篓走了过来,摇了摇腰肢儿,与她错身之时,故意嘀咕了一句:“谁能干净了?什么本事吃什么饭。”    张宝珠挑了挑眉毛,没有在乎马寡妇的冷嘲热讽,只是朝荣秀才家的那个方向走去,走到门口有看见门角上挂了张香帕,香气刺鼻,倒像是马寡妇身上的味道,她脑子里一转,想着今儿马寡妇在书店里说的话,心说:难道马寡妇勾搭上了秀才?可惜那么标致的秀才了!    张宝珠没管门上的香帕子,推门进了荣秀才家里,荣秀才正坐在堂屋里吃茶,瞥见她来了,眼中微微闪动,并没有露出什么表情,只说了句:“你来了。”    张宝珠也坐在堂屋里八仙桌的上首,从袖子里摸出一卷儿纸,顺便张望着,并没有看见孟婶子的身影,心道:果然是有备的,孟婶子都被使出去了。    她似乎不经意问了句:“孟婶子呢?”    荣秀才:“去外面忙活了。”  他接过她手里的一卷纸没看写得怎么样,只看见两张纸只有一张是写了的,转身就进了内间去拿了戒尺出来。    张宝珠屁股才挨着板凳儿,荣秀才就让她摊手要打她手板。    张宝珠在学习上实在的很,没写完受惩罚就受着,乖乖伸出手板让荣秀才打。荣秀才冷皮子冷脸地捉着戒尺狠狠抽下来,张宝珠只觉得比前几回挨打都要疼,秀才这一次有点儿太不知轻重了,她疼得缩了缩肩膀,又仰着脑袋可怜地看他:“我不是故意偷懒的。”    荣秀才看她像只小兔儿似的可怜,不自觉收了戒尺的力道,打得要轻了一点儿,仍旧是打了十下才放了戒尺。    张宝珠挨了打,又要继续捉着笔写字儿,秀才扔了书给她,用戒尺指着上面的字儿一个一个地教她认。    张宝珠没想到秀才这么快就教她背书了,她一个字一个字认真的念着,只是古人的书实在难念,在那儿干巴巴拗了很久才拗出一段整话儿来。荣秀才给她倒了杯热茶,自己也倒了杯热茶在一旁喝着,张宝珠哪里敢去端茶喝,只是一股脑儿地认字儿、练字儿,乖顺得很。    “这哪个杀千刀的在门口挂根帕子?!”  孟婶子呼喝着进门,手里拎着那根牡丹花帕子,荣秀才与张宝珠俱是抬头,孟婶子已经进了门,将帕子扔在了桌子上说:“不知是谁那么不要脸,在咱们门口挂这些玩意儿。”    张宝珠听见“不要脸”三个字儿忽然觉得好笑,转头望荣秀才,荣秀才继续面无表情,还冷冰冰瞥了她一眼,她赶紧低头看书,却听荣秀才说:“不知道是谁的就扔出去,没扔出去就扔进灶里生火。”    孟婶子知道荣秀才是有点儿生气了,荣秀才若是不生气就任由她嘴上骂过瘾,于是赶紧笑了笑,拎着帕子去了厨房里面,片刻之后又过来问张宝珠:“对了,我听说你昨天找到婆家了,这可好了啊!”    张宝珠......这才一天,怎么就传遍了!    孟婶子看她只笑,当她是害羞,又来拍她的背:“武大郎,他们家家境好,听人说给了你们家五十两做聘礼呢,你娘要给你找个贵婿,还真是给找到了!”    张宝珠......连聘礼也知道了,谁的嘴巴这么大!    然而并不是消息一天内传遍全村,只是孟婶子和张大妈是一起碎嘴子的好朋友,张大妈又是十里八乡的碎嘴子,前儿夜里张大妈从武大娘那儿听了这事儿,今儿孟婶子又和张大妈一起出去割草,这事儿自然就先让孟婶子先知道了。    荣秀才轻轻抿了一口茶,在桌上拍了拍戒尺,孟婶子立刻闭嘴,缓了片刻又笑说:“我去做饭!”    张宝珠继续低头看书,又听见荣秀才说:“你若是......找了婆家,就该......”    “什么?”张宝珠抬头看荣秀才,荣秀才歪着脑袋蹙眉看她,余下的话也不说出来。    张宝珠猜他是想赶她走,连忙拉了一下他的手臂:“不会的,我还要识字儿的,我今日连纸也买了,以后不用你送我纸了,不用你费钱,你就教我认字就行,费不了你多少时辰,我认字儿很快的,等我认得多了就不用上门来麻烦你了。”    荣秀才被她看得耳根子微红,垂了眼皮,冷着一把嗓子:“随你。”    张宝珠放心一笑,又低下头去认字儿。    当日夜里,荣秀才正在桌上吃饭,孟婶子就提起来张宝珠的事儿:“要不,还是让张宝珠走吧,她都要出嫁了。”    荣秀才筷子一顿:“不管她。”    “可是......这是个好机会。”    荣秀才重复一句:“不管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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