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王妃在宋府用完午膳就令下人备马回府临走前她与母亲宋张氏在内卧小坐告别。

老夫人细数着让女儿带回去的吃食物什叮嘱她好好注意身体又问了下一次女儿会来的时日王妃一一点头应诺末了等老太太说完话,她道:“下次我来,不用叫大郎他们了让他们忙他们的。”

老夫人愣了,半晌抓着女儿的手,蠕动着嘴:“小五啊家和万事兴你不要见怪,大郎他们心中有你你是知晓的莫要因……小事你们兄妹之间就有了隔阂。”

王妃朝母亲颔首明艳脸上带着淡淡疏离“你何曾见过我们之间会因小事起隔阂?只是我希望你这次也能听我的。”

“是了,是了。”老太太无一不答应她这次亦然,只是等女儿走后还是为儿孙之间日后的疏远流下了泪。

宋老爷宋韧送了女儿走后回屋看到伤心的老妻,听罢前因后果,与老妻道:“小五不是要与兄嫂计较,她没那个心,只是北晏往后要走的不是寻常路,我们大儿媳妇是正统的大家闺秀,对女子抛头露脸之事想必有她的看法,她自来与小五不是一路人,反倒是三郎四郎两家媳妇没她那般想得多有主见,小五还是喜欢她们的,却不管他们合得来与否,小五对她们向来一视同仁,这已是为你为大郎为我们家着想,且不论这些,她对你情之切切无人能及,你莫要再伤心,伤了她对你的一片赤子情。”

话说来是如此,但老太太因老爷的话更心惊胆颤:“承儿已是一国之君,皇帝陛下是她的儿子,小五已是风头无两,要是咚咚身为一介女娘当了女世子,承了晏地王城,那不是坐实了她佞臣惑主之名?岂不是把她架在那烈火上烤?”

“你啊,不要把那些闲言碎语放在心上。”宋老爷不以为然,“小五做得的事,咚咚一样做得到,你看她小小年纪就已英姿不凡,有小五与德王教导,她往后只会比她母亲更坚韧聪慧。”

“可是,要惜福啊,承儿已是皇帝陛下了啊。”

“承儿是了,但咚咚亦有她的传承,这是他们夫妻俩早已定好的事,你像以往一样对待咱们的小娘子就是。”宋韧再是知晓老妻不过,知道她只是担心,握过她的手拍了拍,安慰她道:“我们老了,什么都有了,反倒退缩畏惧了起来,这是人之常情,年纪大了最怕变动,可他们还年轻啊,他们后面还有更年轻的,他们不动不变不奋进,就容易成那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的前浪,就像当年,你要是不咬着牙随了我来都城拼这一程,你当有我们现如今的日子?娘子,这世上岂有不凶险的富贵路?再来,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小五要是现在就止步了,不像过去那样了,我们反倒要担心她往后的日子了,你说可是?她如此,北晏亦然,母亲过得的日子她一样能过得,可是?”

宋韧本来想与她道,他们的闺女在成为一国之君的母亲后,下一步想为北晏、像北晏这样的小娘子开辟几条别的路来北晏的继承权必然会引起巨大的轰动,攻击者必然无数,而应从者了了,也必然有一二出现。

这是一个必然会载入史册的举措。

她没有止步于成为帝王的母亲,没有为保护安宁的生活停止步伐,她是宋韧的骄傲。

但这些老妻不想听罢?宋韧便未与她多言,只道了那些她能听进去耳朵里的话。

而老太太想起了小娘子初初降生时那百无聊赖、毫无生气的厌世样子,当下直直点头:“是,是我想岔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与其活着如同死了那般,女儿也好,外孙女也罢,她们想轰轰烈烈就轰轰烈烈,想像爆竹炸开一样地活就像爆竹炸开一样地活,她当娘当长辈的,就直直地守着她们,捍卫着她们就好。

老太太毫不犹豫地点头,那样子,很有当年她护着她的“小妖怪”娘子的勇猛。

想当年,宋韧看着古怪异常不吃不喝的女儿,只想她如此安静死去才是好,但明知不对劲,还以一腔母爱把她养大的,却是他这个说话从不大声、在外人那里从不显山露水的老妻。

或许她不懂什么大学问,但她是儿女的好母亲,他的好妻子,一个家的好主母,家族的好长辈……

她一生都在为丈夫儿女付出,为了他们竭尽了她的全力,她的坚韧坚忍皆用在了他们的身上。

看着眼前两鬓斑白的老妻,宋老阁老对着老夫人满目含笑,道:“娘子如此聪慧坚韧豁达,为我等操劳一生方有我等之名,若是自幼如能像男子一般在世间行走,没有我等拖累,想必一生光华远胜今之宋韧。”

张氏当他是戏言,瞪了他一眼:“莫要胡说八道。”

却未曾想,当晚入睡做梦,她梦见了她坐在高堂上,底下有无数女弟子朗朗读书声,课后,她们叫着她先生向她拥过来,女弟子们围着她七嘴八舌道:先生高地桑田无水何解,我必会巾帼不让须眉,明年乡试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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