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傅明宪接了银子,笑嘻嘻地道了一声谢,就被她爹赶出了营帐。未几,她就驾上了马车,回到了军镇。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天气在下了雪后越发地冷了,宋二和何明等人在粥棚里见没人来了,就收拾好东西准备就散了去。    恰好这时候傅明宪赶马车到了,众人见了他便一拥而上。    宋二问她:“老大,不是说明日再回来的吗?”    傅明宪搔了搔头,她本以为这回下了这么大的雪,她爹肯定还会拨些米粮来继续派送。临时拨米粮少不得耽搁一阵,自己便在军中歇一夜,第二天一早再赶回来。没想到他爹是那样的回答。不过军中银钱吃紧,也是没办法的事。    “嗯,我爹说今日咱们收拾下,明日就回军营里去。”    众人虽然年纪不大,却都是自小长在军营里,在军营里觉得比待在家里还自在。听到傅明宪这话,众人也都挺高兴的。    傅明宪道:“天儿也不早了,别顾着说话了,你们都家去吧。”    他们几个家都在军镇上,只有傅明宪一个人住在客栈里。    军镇上不常有外来人员,所以只有唯一一家客栈,价格也不便宜。傅明宪也是抠得厉害,普通房间一晚上一钱银子也舍不得,住的是五十文一天的下等房。下等房不向阳,阴冷的很,也不提供炭火,也是因为这样,她今年的冻疮才生的格外厉害。    众人又聊了几句,天色黑了下来,天气越发冷了,便各自散了。    宋二和何重落在最后,等人都走远了,宋二才开口道:“老大,你今日别回客栈了,跟我家住去吧。”    军镇上的日子平淡如水,蒋氏等人平时丈夫儿子都不在身边,也只有互相串门说说话这个乐子。    这日白天蒋氏来看过傅明宪一回,回去后就遇到了来给他送年货的白氏,自然也就把傅明宪的话给白氏说了。两人都心疼坏了,让人带话把自家小子骂了一通,并且叮嘱他们若是傅明宪还回了军镇上,千万不能要把她带回家去。    傅明宪是不想去麻烦人家的,不然她也不会付钱去住那阴暗寒冷的下等房。    但宋二和何重都挨了骂,生怕回去落不着好,说什么都要把傅明宪带回家去。    傅明宪看他们这铁了心的样子,怕他们不顾自己面子给自己架回去。又想着他之前本就答应何重说要去陪白氏说话,便跟着何明回了家。    白氏已经在家里做了晚饭,却没想到傅明宪真的来了。当然了,她让人给何明带话,确实是真心实意想让傅明宪来的。可她家不过是间普通的一进宅子,家里也不富裕,想着蒋氏今天在自己眼前哭的那么伤怀,宋家条件又那么优渥,傅明宪和宋家兄弟又最是要好,便觉得傅明宪多半是会去宋家的。    白氏喜出望外,当时就对何明道:“你这小子,明宪来了也不提前知会一声!”又对傅明宪歉然道:“婶子也没准备什么,明宪你先进屋暖暖身子,婶子这就去看看街口肉档收摊没有。”说着就要解围裙出门。    傅明宪进了屋也不客气,拉着椅子就坐到了炭盆旁边烤起火来,“婶子别忙,来的时候外头街上都没人了,您别白跑一趟。”    白氏乐呵呵地道:“没事没事,我认识屠户的家,我去他家看看。”    “婶子,真不用,我不爱吃肉。”傅明宪拿眼睛斜了何明一眼。何明立刻帮腔道:“对对,娘,老大不爱吃肉,您买了也是浪费。”    白氏啐他道:“你们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吃些好的怎么长?你给明宪倒茶去。”说着也不听他们说话了,脚步匆匆往外去了。    傅明宪就是知道白氏和蒋氏这些热心婶子的性格,所以才一直不愿意来麻烦他们,不过此时来了,便也不扭捏什么,推着何明道:“外头天黑路滑,你跟你娘去,我自己能招呼自己。”    何明应了一声,跟着白氏出去了。    傅明宪烤了会儿火,觉得身子暖和起来了,就在堂屋里四处走动了下。    何家确实不大,但白氏是个伶俐人,家里收拾的妥帖细致,纤尘不染,自有一股温馨的感觉。    与堂屋一墙之隔的,便是灶房。此时灶台的锅里正冒着热气,傅明宪等了他们一会儿,怕灶膛里的火熄了,冷了菜,就蹲灶膛旁边烧火去了。    这边厢她正添着柴,突然感觉到了背后传来的视线,回头一看,就见一个穿着青布棉衣棉裤的圆滚滚的小豆丁,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满脸好奇地看着自己。    傅明宪认出这是何家的小儿子何光,笑着朝他招手道:“小光,你不认识我了?”    何光也是早产的孩子,身子骨不大好,白氏平常并不让他出去玩。他性子有些腼腆,此时便略为害羞地笑了笑,迈着小步子走近,脆生生道:“认识的,傅家哥哥好。”    傅峦远拉着何光的手去了堂屋。何光虽有些怕生,却不怕他,任由她牵着自己。    傅峦远一直待在军营里,已然记不清上回见到何光是什么时候。她不是个会哄小孩儿的,但何光十分乖巧,傅明宪问一句,他就答一句的,交流起来倒没有障碍。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傅明宪发现何光咳嗽了好几回,脸上还有些异常的红晕,便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好在他的体温还算正常。    何光见她这样,便十分乖巧地解释道:“今年入冬的时候,我染了一场风寒。爹娘找了大夫给我看病,后来病虽然好了,就是一直咳嗽。傅家哥哥别怕,我这病不传染的。”    傅明宪笑着点了点他的额头,“你想什么呢?你傅哥哥身体好着呢,还能怕你传染?”    何光赧然地笑了笑。他娘不常让他出门,但他总是爱玩的,有时候他娘耐不住他缠,也让他出去一会儿。可自从他开始咳嗽,家附近的小伙伴就再也不理他了,说是大人交代了,不许他们同他玩,怕他把病气过给他们。所以他才同傅明宪解释了一番。    “对了,你方才说你入冬就病了,到现在时日都不短了,就一直这么咳着?”    何光点头道,“爹娘带我看了几次大夫,也吃了不少药,但是一直不见好。大夫说什么这个药得吃好久……后来娘给我找了偏方,现在吃着已经好很多了。”    “药吃再久也得吃啊。”傅明宪小心着措辞,尽量不伤害他的自尊心,“可是药价太贵了?”    何光倒不知道药贵不贵,只是道:“爹说外头好些百姓家里饭都吃不上呢,咱们家里比旁人富裕一些,总要接济一下的。我这个咳嗽吃了药也不好,还不如拿银子去给别家买米粮。”    都说穷人的还是早当家,但何光不过六七岁,就能这么乖巧,还是让傅明宪心酸不已。    “银子本就是你家的,你爹娘拿出去给别人,短了你的药,你就不难受吗?”她小时候看她爹把俸禄都分给军中将士,心里还泛过酸呢。    何光又笑了笑,有条不紊道:“傅哥哥不知道,我们街头的小花家,她爹早就没了,她娘靠给大户人家绣花养活一家子,但是今年下雪的时候她娘摔伤了胳膊,家里的活计就被耽搁了,后来娘拿了些银子去,让大夫把小花她娘的胳膊给治好了,也能吃上饭了,这可比花银钱给我买那吃不见效的药划算多了。我看到小花一家高高兴兴的,还难受什么呢?”    “好孩子。”傅明宪捏了捏他的小手,由衷地夸赞了一声。    何光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正想说什么却又泛起了咳嗽。    傅明宪赶紧给他拍背顺气,又给他倒茶润嗓子。    何光咳嗽了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面上的红晕就越发严重了。    傅明宪被他那咳地差点儿要把肺咳出来的样子吓得不轻,然后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何光道:“傅哥哥想麻烦你一件事,不知道小光肯不肯帮忙?”    何光自然点头道:“傅哥哥尽管说,小光能做到的一定帮你。”    傅明宪就从怀里抓出了一大把碎银子,放到他手里。何光手小,接不过来,只能用双手捧着。    “小光,这是傅哥哥之前借你爹娘的银钱。但是傅哥哥脸皮薄,不好意思当面还,你能等没人的时候帮哥哥转交一下吗?”    何光年纪虽小,倒也不傻,便捧着碎银子同她道:“爹娘说了,傅哥哥的爹是我们家的大恩人,我们家现在有的一切都是傅哥哥的爹给的。爹娘肯定不会要哥哥的银子,小光不能帮你这个忙。”    这孩子可比何明难糊弄多了。傅明宪心里嘀咕着,却还是道:“对啊,你爹娘确实不肯要,但是你爹娘也教过你的吧?做人就得有借有还是不是?做人也不能携恩求报是不是?”    何光皱着眉想了会儿,点头道:“爹娘确实教过的。”    “那不就好了,”傅明宪摸着他的发顶,“那你就帮哥哥这个忙吧。哥哥念你的好,回头买饴糖给你吃。”    何光又抿嘴笑了笑,“能帮哥哥的忙就好,不用哥哥买饴糖。”    说着话,傅明宪又催着他把银钱藏回了屋里。没多久,白氏和何明就拎着两条五花肉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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