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钥匙和对牌,芸芸立即带了人手去库房清点东西,对着账册一点点划算清楚。她初次体会到当家的感觉,约谈下人,清算事务,忙的脚不沾地喜笑颜开。    当归茯苓等人也都格外愉悦:以后三房也有能说上话的人了,以前二房的丫头连吐瓜子皮都比三房吐的远,什么好事都轮不上三房,如今三房也终于可以一扫晦气,重新扬眉。    这一忙,连着几天都忙到了日薄西山,直到史云长派人来叫她,才做了标记,封门离开。史云长已叫人摆好了饭,见她眼神熠熠,兴奋异常,笑道:“怎么?没见到那么多好东西,吓着了?”    若是敏感的女孩子就会觉得对方在薄自己没见过世面,但芸芸懂得适当装糊涂一笑而过:“可不是嘛,我看到了一个翡翠西瓜,竟然有拳头那么大。”    芸芸笑着把账册递给他:“爷过过目?我看爷的身体也没有坏到完全无法理事的地步嘛,怎么吃得东西竟然叫人拿捏了。”    史云长笑而不语,他当初病得全身麻木,手指头都动不了,只恨不得死去,既然立意自牀,哪里还搭理这些。但现在……他抬头看芸芸,她穿着紫罗兰束腰裙,柿蒂腰式荷花边,三冬季节,明媚如春,嘴角不由得挂了笑意。现在,他想好好活着。    他撩开账本:“来来来,吃饭吃饭,忙一天,饿坏了吧。”    芸芸身累心情好,埋头就是一碗饭,看得史云长乐出来:“你会做饭吗?”    芸芸点头:“当然会,要不,我给爷包饺子?”    “哟,那敢情好。”    当天下午,芸芸摘去了钗环簪戒,拿头巾裹好了头发,带着当归去了厨房。半道看到了夏明存,夏明存当先一拱手:“恭喜恭喜,三奶奶也算熬的云开见月明。”芸芸调皮的眨眼:“来呀,跟我到厨房。”    “嗯?”夏明存没料到芸芸再次开口要他办事,竟然是做饭。    “杀羊。”  “厨房有现成的羊肉,都是刚置的年货。”  “会炖吗?”  “羊汤?会些。”  “那就来吧,别愣着了。”    伯府的厨房十分阔大明亮,三房另有私厨,虽然形制不能跟老太太的比,但是五脏俱全,碗碟盆笼都齐备,但芸芸大眼一看,就发现因专治病人菜肴,酱料不全,于是打发当归去大厨房领用一些。    她从面粉桶了挖了雪白雪白的小麦粉,放在姜黄色搪瓷盆里,浇了水,用手团揉,一开始黏的满手都是面粉,但随着她慢慢揉捏,面团渐渐成形,手背和盆地也都干干净净。    小麦淡淡的甜香在周身萦绕,芸芸感觉到自己背后有一双眼睛盯着,遂抿嘴笑:“你不煮羊汤锅,单看着我做什么?”    “我还是头次见到厨艺如此娴熟的贵妇人。”    “乡下来的穷丫头你会不知底细?赶紧熬汤,熬不好,我不依的。”    夏明存连连答应。芸芸把面饧上,看到夏明存利索的把肉洗净切好,刀工意外的不错。奇怪了,向来除了厨子,男人都不进庖厨,他即便独身单身汉会养活自己,也不该做到这种程度。    芸芸自看到他当日夜下单枪夺命毫不变色,心里边一直暗暗揣测他的身份,本想他是专门培训的杀手死士之流,可看眼下这一幕,又迷茫了,他倒像个专业的伙夫。    帮厨的洗好了菜,芸芸亲自操刀,把韭菜,葱姜切好,随后又把肥瘦均匀的花肉收拾好,正等着调味,当归却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夏明存已经用大火把水烧开,羊肉煮了一会儿,停火篦掉雑滓,再然后重新换了水,改成小火慢慢炖,他也等着用香料。结果两人默默对视,相看无言。    芸芸看看他伸手咕嘟嘟冒着热气的锅子:“还挺讲究哈。”    “羊肉腥膻,篦三次才行。”    空气又安静下来,芸芸四下看看,索性回身捏面剂,擀饺子皮。夏明存也有点手脚没处放,索性继续盯着咕嘟嘟冒泡的肉汤。也是奇怪的很,以前两人相处也没觉得如此尴尬,这会儿却哪哪都不对。    幸而当归回来了,这小丫头看起来一脸不高兴,苹果脸红的跟柿子似得,芸芸一看就明了:“茯苓,你这嘴里不饶人的,又吵架了吧。”    “三少奶奶,您不知道那帮婆子嘴脸有多可恶,说什么三爷病弱体衰,根本吃不得什么荤腥,更被大夫交代少碰调料,清淡为佳。三爷安生了这么多年忽然生出事来都是三少奶奶撺掇的。还说您扮了这么久的贤良淑德,好容易管点事有点权便谁都想使唤了,也不撒泡尿照照看自己配不配指使这个借用那个……”    “停!”夏明存喝断了她,对芸芸道:“下人嘴里的话上不得台面,小丫头也真是的,什么话都拿来讲。”随后又从袖子里摸出些钱,对当归道:“大姐儿到外头买些,咱们以后都要用呢,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当归立即道:“哪用夏哥出这个钱,我自去买去,我就是看不顺眼那帮踩高捧低的东西。”    茯苓气哼哼冲出去,夏明存笑着感慨:“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芸芸挑眉:“你这话什么意思?”    “娇艳美丽心气高,机灵能干脾气暴。”    芸芸笑了,却还不依,故作恼怒一甩菜刀,剁在案板上咚的一声:“哪个说我脾气暴了,我哪里暴了,一点都不暴。”    “是是是你一点都不暴”夏明存刚笑着打趣,就见芸芸哎呀一声,直揉眼睛,原来被荡起来的面粉眯了眼,他急忙过去,抓住她手:“别揉别揉,吹吹。”    他手掌抵住她额头,弓腰看着她眼睛,周身滚烫的热量散发徘徊,这气息滚烫而激烈,是芸芸从未体会过的,当下她就局促了,手指微微发抖,身上汗毛孔都张开,如临热汤如遇猛虎。    “你……”火星哔驳一声爆开,芸芸急抽身退,夏明存赶紧撤身,低头道歉:“少奶奶,我唐突了。”    芸芸面若红霞,转了身不肯回头,压着声调:“我不怪你。”    室内气氛更古怪了,夏明存不由得搓了搓指头,仿佛那点滑腻的触感还留在指尖,他回身,咚的一下撞在门框上。    赶紧又捂着头跑在灶台那里起了肉汤又篦一次渣滓,芸芸看他这样不由得又笑出来。    当归终于回来了,这丫头赌气,各种调料大包小包买了个全,仿佛要开个调料铺,芸芸和夏明存同时过来拿料调味,措不及防,好巧不巧指头又碰在一起,俩人触电似得,又同时缩回去。    芸芸懊恼,这都叫什么事啊,索性转过身去继续擀皮,叫当归挑料。当归不明所以,一边干活一边道:“少奶奶您这刚掌事,好多人等着看笑话,眼巴巴挑刺,我刚回来就看到黄杏儿在那里探头探脑,我一叫她就吓跑了。”    芸芸和夏明存相视一眼,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是那个李氏容桂院里被芸芸踩脸的黄杏儿?她,她该不会看到了吧。    夏明存低低摆手,示意她不要心慌,紧接着就料一放,开大火把羊肉炖上,自己就出门去了。    芸芸有点心慌,手指头不灵活饺子都包歪,索性歪个彻底,捏出三角饺,或者再一改包出柳叶饺。    茯苓瞪大了眼:“少奶奶,您手真巧。”    芸芸笑:“穷命呗,自己在家什么都要干,练出来的。”    当归一脸认真:“少奶奶以后可别这样讲,我们知道的说您平和好相处,没王法的就随意编派您呢。”    “好好好,知道了。”    包好,下锅,一个个白乎乎胖嘟嘟的饺子水面漂浮香气四溢,当归大呼小叫:“一个都没破。”    芸芸得意,论厨艺我也是专业的。一碟饺子捧在手里,芸芸拣起一个,轻轻地吹了吹,亲自喂给史云长,史云长吃了一口,连连点头,“不错不错,很鲜美,猪肉馅?咸香滑嫩,满口留香,让人回味啊。”    他肠胃单弱不敢多吃,芸芸更不敢勉强。“爷还满意吧?”    史云长点头:“不枉我等了这半下午。对了这馅跟往年不大一样啊,你有秘方?”    当归接过碟子插话:“我知道,知道!是鸡蛋,少奶奶在馅里放了个蛋。这蛋是收缩性的,不仅能加好口感,还能扒着馅不跑不散,所以饺子一个都没破。”    茯苓见状,捏她鼻子“亏了少奶奶点石成金手,你竟然也机灵了。”    史云长见这一幕,心痒痒叫芸芸低头过来,芸芸不明所以俯下身子,史云长却抬起手来,捏她鼻子:“你机灵。”芸芸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别的大户人家夫妻情趣定然要避着人,他俩这本就是假模假式的夫妻做起来竟十分自然,倒是茯苓瞪大眼睛看着,随即转脸偷笑:可惜哟,三爷偏是这么个身子,不然也是神仙眷侣了。    夏明存端着羊肉汤进来,在棉帘外就听到了这一阵阵的笑,心里不知为何蒙上了一层又一层淡淡阴影。那些阴影他不敢仔细探究,那分明是关于嫉妒,愤恨,焦灼等等一堆陌生而恐怖的情绪。    他呆站着,却没意识到芸芸已经走出来,站在他面前,看看四下无人,一个热乎乎香喷喷饺子塞进他嘴里,烫的他立马回身,差点丢掉手里的汤:“少,少奶奶”    芸芸却抿嘴一笑,转身去了:“新年快乐,长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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