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柔把慧能带回王府,崔氏和大夫都很是吃惊。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竟能请动慧能。  慧能话不多说,直接为木景轩诊治,大约过了一刻钟以后,起身对众人言道:“小郎君的确先天不足,故身体孱弱,进食困难。应该是怀胎之时,未悉心调养所致。贫僧先开几服药为小郎君调理,等过了今夜再说。”    崔氏听出这话中的蹊跷之处。就算柳氏居在别宅,也应该是衣食无忧,何以会在怀孕时,不悉心调养?但见她哭得伤心欲绝,也暂时压下心头疑虑。  慧能在木景轩身旁守着,崔氏让众人各自回去休息,命乳母小心照看,有事再行禀报。    顺娘扶着柳氏回房,柳氏坐在床上,叫下人都退出去,又拉顺娘坐在身边,止了哭声。  顺娘以为她担心幼帝,柔声安慰道:“阿娘,您别伤心了,慧能大师不是开了药给阿弟吗?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柳氏却握着她的手道:“我要说的不是此事。今日你也看到了,四大氏族明争暗斗,南诏这几年不会太平。为娘的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你嫁到长安去最为妥当。”    “阿娘,您在说什么?女儿怎么可能……”顺娘不懂柳氏之意。  柳氏往门外看了一眼,声音压得更低:“我收到一个消息,大王会带着世子进都城参加千秋节,刚好王妃家中办寿宴,可能也会带着郡主去长安省亲,阿娘会为你争取同去的机会。”    “阿娘是如何得知这个消息的?”顺娘一下紧张了起来,“王妃会同意吗?”  “这个你不用担心,阿娘自然有办法,你要好好把握住这个机会,为自己谋一个好的前程。”柳氏说道,“长安里头世家大族那么多,你找个庶子做妻,也好过陷在这泥潭之中。”  今日看着四大氏族争吵,互相推诿,顺娘心中已是不齿。无论他们怎样富有,终究少了中原百年望族的那种底蕴。她做梦都想去长安,从前不敢奢望,如今听柳氏这么说,自然是百般愿意的。    过了一夜,木景轩果然好了许多,慧能便告辞回去。崔氏亲自送他到门外。慧能抬手道:“王妃请留步。”  “四郎的病多亏了大师,才能好转。可您不愿意收任何东西,这叫我心中难安,不知如何感激您才好。”    慧能摇头道:“王妃不必客气。贫僧出手相救,本就不图回报。只是四郎君的病并未大好,贫僧也只是勉力维持现状。若怕积重难返,还请前往长安一试。那里汇集天下名医,还有很多能人异士,想必会找到根治的方法。”  崔氏目送慧能离去,独自深思。自十六年前,她远嫁南诏之后,就再也没有回过长安。不知那里是否桃花依旧,人事全非。也是时候回去看看了。    出乎众人所料,木诚节在当天傍晚,已经快马赶回家中。他先是到木景轩的住处看了一眼,木景轩正在熟睡,便没有出声打扰,然后径自去了崔氏的住处。  崔氏正在跟阿常绣花样,听到门外的婢女叫“大王”,两人都十分意外。  阿常连忙下榻行礼,崔氏仍然坐在榻上,只微微俯了下身子,神情还是一贯地冷淡。    木诚节自己上榻,对崔氏说道:“竞舟大会的事情我都听说了,的确需要调查清楚。另外我接到圣旨,圣人命几地节度使和藩王携嫡子入都城,参加千秋节,我和二郎也在列,过两日便要启程。”  崔氏心中一动,问道:“为何如此突然?只招了你们几位?”  木诚节神情凝重:“说是要在曲江设宴,考一考这些年轻子弟的才学,优秀者可以授予散官的品阶,以示天恩。我却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等到了长安,我要向兄长请教一番。”    木诚节口中的兄长,自然是崔氏的长兄崔植。崔氏想了想说道:“妾身刚好也有事与大王商量。母亲过寿,妾身已有十数年没有回过长安。趁此机会,想回去一趟。”  木诚节看向她,目光灼灼:“你,是要与我同去?”  崔氏别开脸,淡淡地说道:“我只是想着母亲和兄长还没见过二郎,顺道还可以看一看李家的郎君。既然目的地相同,自然是与大王一起去。”    “阿念……”木诚节倾了下身子,想去抓崔氏的手,觉得她也是在担心自己。  婢女却在门外说道:“大王,王妃,高夫人说有要事求见。”  木诚节恼她来的不是时候,问道:“是何要事?”  婢女回答:“高夫人说找到了救世子的人,特意带来。”    崔氏原以为那人只是暗中出手,不愿意留下姓名,却不想被高夫人找到了。  木诚节也正好奇到底是谁救了木景清,按理说凭着这一条,便可以让云南王府对其感恩戴德,答应任何条件,那人却不愿露面。  现在终于肯现身,他自然是要见一见的。    他们到了前堂,高夫人将一个其貌不扬的年轻男子带上前来。他自称是高家的弓箭手,事发时在江边巡逻,看到木景清遭遇危险,便出手相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事后就收队回去了,所以王府的人才没有找到他。  众人皆知高家的箭法精妙,恐怕整个南诏也找不出第二家。此事情理上倒也说得通。    高夫人说:“族领不在,我为着竞舟大会上的事,彻查上下,才发现了他。当时有几个人跟他在一起,都可以作证。还有,这是从江中打捞上来的箭,上头有我高家的族徽。”  木诚节看了一眼高夫人呈上的箭,审视那名男子,缓缓说道:“你既然救了世子,便是我王府的恩人,想要什么赏赐?”    那人跪下,诚惶诚恐地说道:“小的不敢要赏赐,只是走了应当之事。”  高夫人也在旁说道:“我带他来见大王,只想证明高家并无害世子之心,还请大王明察。”  “话虽如此,我却一向赏罚分明。来啊,赏他五贯钱。”木诚节挥手吩咐道。  五贯钱是不小的数目,寻常人家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这么多钱。那人感恩戴德地收下了。    高夫人走了以后,木诚节将箭放在一旁。他虽赏赐了那人,潜意识里却觉得不是他。  银环蛇一事,高家还不能完全排除嫌疑。田家,刀家甚至木家,各个都有可能。木景清是嫡子,若有三长两短,云南王府便难以为继,自然要把位置让出来。对其他氏族而言,这个结果当然是他们愿意看到的。可怪就怪在,事发之时,几家的郎君全都下了水,又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此时,堂外传来木景清的声音:“阿耶,射箭的人是不是找到了?快给我看看。”话音刚落,木景清和嘉柔便一道进来了。  “你还有没有规矩?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木诚节斥道。  嘉柔向木诚节行礼,木景清却径自坐在崔氏旁边:“阿娘,快说说那人长什么模样。”     崔氏柔声道:“是高家的弓箭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你阿耶已经赏过他,这会儿,跟着高夫人回去了。”  木景清脸上难掩失望的神色。他还想跟那人好好切磋一下的。  “我有件事要告诉你。”木诚节严肃地说道,“你需跟我去长安一趟,圣人的千秋节会在曲江设宴,考察你的才学。你自己好好想想,该如何应对!”    “阿耶,您吓我的吧?为什么要考我啊?诗词歌赋我样样不行,这不是要去御前出丑吗?”木景清睁大眼睛。  木诚节威严地看着他:“知道这次山南东道为何叛乱?就因为那人想子承父位,可人品能力全都不够格,才被圣人否决。表现不好,你这世子之位,只怕到时候也难保。”  木景清有种天塌了的感觉,像根霜打的茄子一样,歪倒在塌上。他并非贪恋权位,而是做了十三年的世子,要是被圣人剥夺了封号,那他以后就没脸在南诏待下去了。    崔氏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对嘉柔说:“昭昭,你也要准备行装,我和你也一同去长安。”  “我们也去?”嘉柔不敢相信,竟然这么快又要去长安了。虽然这个时候的天子还不是元和帝,她也不是被捕的死囚,可她心里莫名地抵触那个地方。    可到了长安,便有机会见到她素未谋面的未婚夫了吧?上辈子他一直籍籍无名,退婚以后如何了,她也没有在意过。这辈子要结成夫妻,想必也会过着平平淡淡,与世无争的生活。  这也没什么不好。至于他是否体弱多病,她其实没那么在乎。  反正也不会爱上他,何必要求他是人中龙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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