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儿找哥哥什么事儿?”    看着一副吊儿郎当模样出现在书房门口的人,楚莫言就嫌弃地蹙了眉头,冷着脸神色不豫道:“本官说了多少次了,不许叫我言儿,我跟你没这么亲!”    “人家明明就是你的哥哥,言儿居然不认人家,哎……”来人满是风流不羁的桃花眼里闪过一瞬的黯然,却是立马掩去,不留点痕迹。    楚莫言面色阴冷地瞪着那人,阴测测道:“哥哥?张君华,你少在那里跟本官扯这些有的没的!我可没你这样的哥哥,再敢在本官面前胡说八道,就给我走人!本官这衙门,不欢迎你!”    “言儿不气,不气,是哥哥,哦不,是小的错了,小的以后再也不这样了,望您大人大量,不与小计较……”    眼见着楚莫言真个儿是生气了,张君华赶忙打住这个话题,与他家炸毛的言儿顺毛,心中委屈地腹诽,谁把他家言儿养成这副阴晴不定的性子?他家言儿什么都乖,就有时候那表情吓人得很,“言儿今儿找我来是何事?”    楚莫言没好气地瞪了张君华一眼,转身坐到书桌旁,冷冷地瞪着屋子中的人问道:“你说说牢里那人是怎么回事儿?”    张君华听得有些发懵,“什么怎么回事儿?”    这人明知故问?楚莫言来了火气,“你少给我装蒜!”    张君华无辜摊手,委屈道:“我真不知道言儿你在跟哥哥,哦不,小的说什么呀?就是要打哑谜也得先给个提示才是。”    楚莫言皱了眉头,难道猜错了?    “我问你,牢里那人怎么就成了流云国的人?”这流云国的人在楚莫言看来简直是出现得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流云国人?张君华恍然大悟道:“哎,原来言儿你是说这事儿。”    “明儿夜离央点名了要我就此案开堂公审,怕是他已知晓不少,专门来探我底细的。你先把这个中详细给我说个清楚。”    “夜离央?他还真来这里了?”张君华面上闪过明显的惊讶。    这几日的功夫他都在大牢里夜以继日地审人,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些什么。    “本官哪里知道他大张旗鼓地蹦跶过来干嘛?我现下没时间与你讨论这个,我就问你,牢里那人是怎么回事儿?”楚莫言面上很是不耐烦。    “好吧”,张君华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叹口气道,“其实,这事儿我也是有些不解……明明前面骨头硬得要死,怎么折腾都不说半个字,却是今早刑都没上,就突然说自己是流云国人……”    他沉思了片刻,便是将审问清楚的来龙去脉一一与楚莫言道来,这一谈便是一夜的时间,待两人反应过来,天色已蒙蒙亮。    待将事情交代得差不多了,张君华整个人已是哈欠连连,这几日连着熬夜审人,他本身就未曾好生休息过,又一通宵没睡,眼窝都发青了,到最后实在有些坚持不住了,人似醉了一般颠来倒去,便是可怜兮兮地看着楚莫言道:“大人可是还有什么要问的,便一并问了吧,小的这几宿未睡,真的有些撑不住了。”    这时就是随便来个平坦点的地方让他倒下,他估摸都能睡着。    看着这人桃花眼里满是可怜兮兮,楚莫言见着听得差不多了,便“好心”地放了他回去休息。    “记得把那人收拾一下,莫要教人看出用了刑。”    她想着这事远不是盗窃案可立的,左右不过几鞭子的事情,好衣服与那人一套,堂上别人当是看不出来。    “知道啦知道啦。”张君华边打着哈欠边闭着眼睛摇摇晃晃地往着门外走去。    看着那人离开后,楚莫言便是整理了一下衣衫,顺便让红衣打来一盆井水,草草洗了一把脸清醒头脑,然后便慢悠悠地坐在院子里吃起红衣精心准备的早膳来,待见那红彤彤的晨日慢慢爬上地平线,整个大地被拢上一片镀金的色彩,才悠悠起身,进屋去换了没穿多少次的崭新官服,对着镜子正好衣冠,前后转了一圈见无不妥之处,才睁着一双与张君华一般无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往着公堂去。    那人的招待之事实在是匪夷所思,她初时本来以为是夜离央派来试探她底细的,这般随意审审不过是想给他些颜色瞧瞧,结果居然是流云国的人,这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料,让她不敢掉以轻心。    想了这许久,她都未曾想出个原因来,这流云国到底是哪里的势力,什么方法不好用,非得派个人鬼鬼祟祟在她面前晃一圈,这样迂回的方法到底是想告诉她什么?    踱着踱着,她便不知不觉地到了公堂,此时为时尚早,离升堂还有大概半个时辰的时间,仪门尚还紧闭,书吏衙役都还未到位,整个大堂除她之外空空荡荡没半个人影。    她随意打量了一番,整个公堂布置简洁规整,比较符合她心目中的衙门模样,不气派过头,也不简陋过头,一切恰到好处,她毫无目的地在公堂里乱走了一圈,最后停在了里面唯一的牌匾前下方,见着那“明镜高悬”几个烫金大字,心头有了些小触动,她一时有些出神。    清官啊,清官。    活了这两辈子,第一次要坐在高堂上断案,她不免有些期冀和紧张,心想着要不要学学电视剧上那些清官的模样,漂亮地断一手案子,若能名垂千古,为后世之人传颂………打住,这谱都还没一个,怎的就心思膨胀了?算了,这目前情况复杂,不想这些有的没的。    干咳一声,她转身偷偷向周围看了一眼,幸好自己这傻样没人瞧见。    不过,虽比不上包公那公认的大青天一般巧断悬案明辨是非,她还是想着要与人留下个好印象的,而且,到底是该与人留个严肃公正的形象,还是亲和为民的形象?    这是个多难的选择题啊?虽然她不在意兰城百姓对她的看法……说是如此说,但是如今有这机会,她干嘛不努力一把,明明能好过一点,她觉得没比较将自己往死路整。    所以,今儿莫非就是她以后能否立足兰城的重要分水岭了?该怎么成功地演好这场戏呢?    坐在公案面前的榉木太师椅上,楚莫言便是撑着头沉思苦想起来,这么一想,她就又似老僧入定了一般,彻底将外界纷扰抛置一边去了。    当刘云飞带着一众人进来时,入眼便是见着衣着整齐的县令大人撑头摊在公案后的太师椅上,一双腿很是不雅地搭在公案上,整个人却又像一具雕像一般,双眼无神死气沉沉地不知看着何处发呆。    “大人?”    包括刘云飞在内都没想到,这几月来政务半分不沾不理的县令大人,居然这一大早地先一步来了公堂,还一个人呆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事儿。    莫不是听到王爷要旁听公审,他慌了神?众人推测。    突然的人声将楚莫言从沉思中拉了出来,她如初醒一般,神色呆滞,视线往着门口斜去,便是见着以刘云飞为首的一众人杵在门口一个个愣愣地看着她。    “大家来啦?”    见着除了刘云飞外,都是些书吏和衙役,楚莫言淡淡扫了他们一眼,丝毫不将他们的惊讶放在眼里,慢悠悠将放在公案上的双腿放下来,坐正了身子,淡淡吩咐道:“大伙儿既然来了,便各自去准备罢,莫要耽误了待会儿的升堂。”    刘云飞率先回过神来,朝她恭谨地揖礼后,便是引着身后的一众人陆续进了公堂,大伙儿便各司其职,各归其位。    到底这次旁听的是当朝王爷,就算楚莫言不过问具体事宜,刘云飞却也不敢随便马虎,楚莫言花了一通宵的时间临时抱佛脚,他便是花了一通宵的时间召集众人将升堂需小心之处一一列出,之前大家随意惯了,升堂过程中的不少规矩都忘了,怕在王爷面前出岔子,现下他便又是不放心地一遍又一遍地与记录的书吏和衙役将过程中的规矩讲个清楚。    一旁的楚莫言很是赏识地看着他,这人做事果然把细,有条不紊,考虑周全,是个人才,怪不得这兰城县令空悬时,一切有条有理,秩序稳定,却是突然听到刘云飞还命人请来了城里最是德高望重的几个老辈,楚莫言一时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等等……”    正在口干舌燥地与下面人强调细节的人停了下来,转头不解地看向她,因为她突然的打断,神色之间有些微的不豫,“大人可是有什么吩咐?”    “为何还请那几个老……老前辈。”一时情急,楚莫言差点就将老东西三字脱口而出。  将下面人打发走,刘云飞便是耐心地解释道: “按照先前惯例,凡是开堂公审,可以邀请城里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前来听审,以示公正。”    “不是有普通百姓前来围观就行了么?”电视剧上都这么说的,她干巴巴地问着。    这些老东西听尽“谗言”,是除了楚家刘氏和李氏外最不待见她的,她如今在兰城老鼠过街人人喊打的现状,除了刘氏和李氏这两八婆一天到晚在外乱说之外,还有不少是这些老东西在推波助澜……他们给随便说上一句,就算失真,旁人都当是坐实的,这些乡民从来是以当家族长马首是瞻,哪里会多看她这小县令一眼?    本来,他们不待见她,她自然也没那空和心思去理他们,他们要怎么说随他们去,只要不在她面前瞎搞都没啥事儿,却是,今儿居然给请到她面前了,不是与她添堵?她本就没那么心宽。    见着楚莫言一脸不情愿的纠结模样,刘云飞一愣,问道:“大人可是觉得有不妥之处?因事出紧急,下官也未来得及与大人禀明,便自行做了定夺,如今离升堂还有些时间,若是大人,觉得没有必要,下官命人找个理由让他们不来便是。”    楚莫言抽了抽嘴角,你刘云飞说得容易,找个理由让他们不来便是?给她下坑呢?这些老东西有这么好打发?你他妈不知道你的意思就是代表得我这个县太爷的意思,随便打发?这些老东西,从来高高在上惯了,她敢这么随便打脸让他们下不来台,他们不在兰城闹翻天让她楚莫言混不下去才怪!    他刘云飞以为那些老东西有她这大老爷一般好伺候?这些老人家比夜离央那狗东西难伺候多了好吗?凭着自己声望辈分在那里,随时可以让你娃娃重新树立三观。    沉默了许久,楚莫言欲哭无泪,却是谁叫她自己偷懒,事到临头才有些后悔,哎,没办法了,终是摆摆手,道:“无妨,本官无甚意见,就随你安排吧。”    “大人……”    看着楚莫言一副不情不愿的表情,刘云飞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是突然魏喜从外面飞奔来报,“主子,邀请的几位老先生都到了衙门口了,您看,是直接引来大堂这里,还是去别处先用些茶候着?”    刘云飞没有下指示,转头看向自己上司询问道:“大人,你看怎么安排?”    请了三尊惹不得的大佛来,能怎么安排?楚莫言皮笑肉不笑道:“快请,上好茶好生伺候。”  吩咐完毕,她便又强自做出一副热情模样,走出公堂亲自前去迎接。    远远看着三人均是长衫打扮,她猜测几人当是读过不少书的,怕是懂得不少规矩,当是知道她这个县太爷亲自来迎是给足了他们面子。    他们无甚家仇国恨,她觉得没必要将矛盾上升到怎么个高度去,想到如此,她便是做出一副亲和的笑眯眯模样,上前道:“晚生见过几位老伯,出来迎接晚了,还请几位老伯见谅。”    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反正没什么硬骨头在身,做出个狗腿模样也不怕旁人厌恶不喜。    刘云飞这次请的是城里最大的三个家族--赵家、李家和吴家里最是德高望重的三个老人,这三人说来确实在族里和街坊邻里说话很有分量的人,尤其是楚莫言来了兰城后,凡是街坊邻里真正有个什么事儿,大家都愿意找他们解决,断不会找楚莫言这毛都还未长齐的毛头小伙子去解决,是以,这几月来,这三位老人在兰城的地位越见是水涨船高了。    百姓只知赵李吴三老,不看新来县令楚莫言。    对于楚莫言这身世低贱,既没娘养又无爹教的人,三人自也是不将他放在眼里,加上这几月来,这人在兰城无丝毫作为,风评极差,他们更是不待见他。    见着这小子一副狗腿模样亲自出来迎接,他们完全嗤之以鼻,疏离道:“大人亲自出来迎接,我们三个老头子可是当不起。”    楚莫言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客套道:“几位老伯说哪里的话,在你们这般德高望重之人面前,晚辈哪敢造次?来来来,请。”    “哪里,我们才怕折了寿才是呢。”    几人只是看了她一眼,便是再不理她半分,径直越过她,自个儿往着公堂去了,却是见了刘云飞后,一个个客气得不得了,那态度简直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还没走到人家面前,便是拱手招呼了起来,“哎呀,我们三个这是来晚了,让刘大人久等了”。    居然叫他大人?尼玛啊,大人在这里呢?见着三个老东西那区别对待的热络模样,楚莫言饶是心态再好也忍不住想拿个锤锤将刘云飞锤死!看这几个老东西还给她甩冷脸!    远远地被晾在一边的人心头无奈叹口气,这人啊,怎么都是个贱皮子,巴着脸送来的看不上,偏生就只喜欢那些镜花水月的东西。    一边与三人客气地回礼,刘云飞瞟眼便是见着不远处楚莫言吃瘪模样,同情之余,一抹不易觉察的弧度在嘴角勾起,“还请三位老伯随在下入座”。    楚莫言默默地坐回了自己那硬梆梆硌得屁股疼的太师椅,不敢再随便与三人搭话,只得装模作样地乱翻着手里的卷宗,不抬头乱看一眼。    瞧着那故作的“认真”模样,堂下的几个人嗤之以鼻。    赵家族长赵大兴喝了一口手里刚上的茶,明摆摆地讽刺道:“这眼看都快升堂了,楚大人这才在看案宗?敢问这临时抱佛脚能审出个什么结果?”    楚莫言把黏在案宗的视线撤回,尴尬地回道:“我就随便看看,随便看看。”    于是,她赶忙将手里的东西给扔到一旁去,姐姐我不看了行吧?您老满意了?    “孺子不可教也!”赵老爷子没好气地冷哼一声,“要是我兰城的父母官都似你这般,那真是要乱套了。”    “赵老爷子……”楚莫言敛了神色,想说些什么。    就算这赵大爷再怎么德高望重,但众目睽睽之下这般训斥她一堂堂县令,这要得吗?她不跟他们摆架子,他们却要不给她台下,她楚莫言可不欠他们什么。    随着三人的到来,外面也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围观的百姓,见着众人面上全然一片幸灾乐祸的模样,楚莫言尴尬得再是笑不出来。    她这个县令,是不是太没有存在感了?说白了,怎么有点怂了?是怂了。之前她权当他们怎么说都是放屁,现在臭到她面前来了,她淡定不了了。    却是真要跟一老人计较,她也没这心思,叹了一口气,哎,算了。    无非一场大梦,这一开始她便是我行我素,这些人,不过过客背景罢了,太过计较也没意思,不过愚民。    一时间,整个公堂氛围愈见尴尬起来,楚莫言撑头眯着眼睛看着放在右手边的深红色惊堂木,思忖着要不要现下就给拍上一拍,以正规矩?却是思来想去,又怕这突然一拍,将人家老人家吓出个什么毛病来,她不是要受一城人的口水?    算了,先不管他们咋想的,左右从来未曾将他们放在心上过,只要不碍着她的路,他们就是要上天,都随他们的意,自己这即将来面临的事情才是个难解决的呢。    这熬了整整一夜,她此时精神是有些低迷的,见着如今这三人态度,她自觉也没那必要与他们虚与委蛇了,便是变回了平时模样,揉揉有些不舒服的额头,抬眼看着堂下的刘云飞问道:“王爷可说过几时过来?”    刘云飞看了一眼一旁的铜漏,回到:“说是巳时初刻便会过来。”    刚说着,魏喜便是跑了过来,与他耳语一句,刘云飞立马转头向楚莫言点点头,楚莫言会意,从座上站起,命人在门口让出一条通道,疾步前去衙门口接人去了。    兰城几百年没来过什么大人物,听着那句“王爷驾到”,一个个俱是惊得伏跪在了地上,他们就是听说今儿可能见着当朝堂堂王爷的真容才跑过来看热闹的,不然谁愿意看他楚莫言一黄毛小子在那里胡乱审案?没甚资历的小子能审出个什么样子?    一个个的虽是跪在地上,那心底儿不知是高兴成了啥样。    这种小场面,夜离央自然是没放在眼里,简单道了一声众人免礼,便是随着楚莫言入了公堂,这之后的戏码他才真正感兴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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