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正值春光,嫩柳新绿,挂在纪王府的围墙上,看的人心生快意。透过头顶青色油纸伞,京都上空的天是广阔的,绵绵春雨洗净红墙黛瓦的铅华,像一幅长卷丝绸画,清流逶迤,烟雨纷飞。    李昭带着侍女绿翘穿过门廊,纪王府里花树开得红红火火,纪王爷说这是今年的好彩头,说不定就是能嫁女儿了。温阳郡主李昭过了今年要是还嫁不出去,那真该成了京都的大笑话了。    恰好昨日宫里派人来说,安乐公主约李昭一同踏春,李昭原是是个懒怠的人,又加上她不大喜欢骄纵的李婧,换了平时,铁定找个由头推脱了去,奈何此时节春意太盛,惹得她心痒,这才应下。    “绿翘,咱们先去徐家接了薛姐姐,至于公主嘛,叫她等上片刻也无妨。”    绿翘捂着嘴“噗嗤”一声,“郡主真是偏袒薛姑娘,一会公主生气,又该上皇后娘娘那告状去了。”    李昭抬手照着她的脑门就是一弹,“说了你多少次,现在要改口叫徐夫人,徐大哥的脸色咱们还没瞧够?”说着主仆两人笑作一团。    绿翘替她提着裙摆坐进马车里,随后自己也钻进去,车夫这才打马向平阳侯府去。薛白砚是翰林薛学士家的千金,跟李昭自小要好,薛氏家学深厚,白砚耳濡目染,写得一手好文章,又能吟诗作对,很是京都有名的风雅才女,为人低调沉静不喜出头,前年才嫁进了平阳侯府。平阳侯二公子徐锦时,年纪轻轻当上羽林卫左将军,二人郎才女貌,这段姻缘是京都传了许久的佳话。    刚到平阳侯府大门外,薛白砚已经在门口等着,身边的青年身影修长,一身羽林卫官服惹眼得紧。李昭欢欢喜喜的下马朝薛白砚走过去。    “徐大哥今日怎么这么晚还在家,宫里不用当差?”李昭急急忙忙地牵过薛白砚的手,生怕这位平阳侯世子一个摆脸色就不放人。徐锦时一笑,恰如春风满面,很难想这位看似清瘦文弱的青年就是当今圣上亲封的羽林将军。    “听说你们今日要踏春,我吿了上午的假,想送白砚过去,既然郡主亲自来迎,我就不去了。”徐锦时看向薛白砚,眼神似水,能溺死十个李昭。    “你们俩都成婚快两年了还是这么的成天腻在一处,真伤眼,我带薛姐姐出去踏春,又不是吃了她。”    夫妻二人相视一笑,徐锦时低头柔声道:“今日我有一位故友要回京都,恐怕回来晚些,不必等我。”薛白砚看向丈夫的眼神里满是幸福和娇羞,“那你也要早点回来。我跟昭昭在外面,晚上不能给你做宵夜了。”    若不是李昭性子急,两人不知道还要腻歪上许久,马车走出老远,再回头去看,徐锦时还盯着李昭的马车不放。李昭气得一摔帘子,“我又不是要卖了你,看他急成什么样了。”    薛白砚轻笑,“你若不是前年出的那幺蛾子,这会也跟我一样。”    李昭眼珠子一转:“那也是周叙之出的幺蛾子,可不是我。”薛白砚伸出细白的手指戳她的脑门,“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是你俩合出的主意,周叙之混账,你也拿自己的终生大事跟着他胡闹。”    李昭显然不大愿意聊这桩旧事,薛白砚叹了口气把话题引上了别处。说话间马车已经到了和公主约定的茶楼下,李婧站在门口气呼呼地来回走,穿着一件湖绿色抹胸襦裙,青春洋溢。李昭和薛白砚相视一笑,互相搀扶遮下马车,一下马车就听见李婧的责怪声,“温阳姐姐你又迟到!”    换了别人赔个不是也就过去了,李昭却偏偏不肯,“去平阳侯府接薛姐姐耽搁了,公主要怪就怪徐世子不肯放人。”她搬出徐锦时来,李婧也不好说什么。“公主不是说要踏春,怎么约在这里?”抬头看着茶楼里人头攒动,今日似乎尤其热闹。    李婧道,“踏春不过是个由头,今日可没人会傻到去踏春,快点吧,还好我来得早,就你们俩这慢吞吞的,来了肯定没好地方,走吧,我带你们上去。”    李昭看了一眼薛白砚,二人均是一头雾水。今日的茶楼里挤满了人,李昭粗粗看了一眼,琅琊郡王家的千金,礼部尚书家的小姐,心想京都城里的千金贵女今天恐怕都在这里了,场面堪比选秀。低声问薛白砚,“今天是有什么大事吗?”薛白砚也摇头表示不知情,她原本就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这两年又在平阳侯府深居简出,更不知道什么消息。这会待在人头攒动的茶楼里显得格格不入。    李婧身边总带着宫里那个没封号的五公主李婵,李婵是宫中婢女所生,生的怯懦瘦弱,多少算个公主,长到十八却连个封号都没有,可见熙帝也不大喜欢她,但这五公主却是个有心眼的,打小就知道跟在李婧的身后,李婧为人浮夸爱听奉承,李婵投其所好,有李婧的帮衬多少比一个人孤立无援要好得多。    听她们聊了一阵才明白,今天镇国公府的世子要回京都。    镇国公世子何许人也?    人称檀郎美玉的齐国长公主独子,镇国公长子宋煜。小时长得惊艳绝伦,粉妆玉砌,齐国长公主给他起小字檀郎。檀郎是晋时美男潘安的小字,长公主称自己的儿子檀郎,可见宋煜之惊艳。    原来京都还有这号人物,李昭却从来不知情,只因齐国长公主和镇国公都是低调沉稳之人,从来听不到他们的消息。这时楼内一阵骚动,身边的千金们都是世家女,涵养深厚,仍然抑制不住地低声惊呼。    李昭也好奇地探出了脑袋。前皇后生前极爱海棠花,先皇后离世熙帝悲痛欲绝,尔后为了怀念深爱的先后在京都满城种了海棠花。李昭刚回京都时也惊艳于这满城飞花的盛景。    这时宋煜的马从茶楼下经过,听得头顶喧哗,坐在马上抬头看进茶楼里。室内顿时一阵抽气声,李昭这么往下一看,正正对上那人的眼睛。也怨不得她们见识少,骑在马上的郎君一声宝蓝色官服,衬得肌肤如玉,身姿笔挺端庄,生的又实在夺目。乌黑的长发用金冠束起,双眉如画飞入鬓角,一双眼睛自是风情万种,流转间不经意倾泻。原本慵懒地一抬头,看到了什么忽地勾唇一笑,惹得身后频频发出抽气声。    海棠花灼灼,迷了李昭的眼睛。    宋煜的马已经走远,茶楼里似乎都还沉静在方才的惊鸿一瞥中。    “哎呀!小姐,你怎么流血了!”    李昭一行人循声望去,礼部尚书家的千金鼻下流出一道血痕,偏偏她还晕血,一看满手的鼻血,连叫一声的功夫都没有两眼一翻晕了过去,顿时丫鬟女伴乱成一团。    李婧“哧”了一声,满脸不屑,“凭她也肖想煜哥哥,真是没点自知之明。”言语间仿佛宋煜已是她囊中之物。    李昭看向薛白砚,两人憋笑又不敢笑的样子落入李婵眼中,声音柔柔地开口,“温阳姐姐方才不还好奇吗,这会见过觉得如何?”    李婧一脸期待的模样,要不说李婵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李婧这会想听李昭奉承又不大好开口。李昭讪笑一声,她惯会挑人毛病,可是这位镇国公世子,的确是得天独厚得叫人挑不出一点错处,况且看李婧的模样,仿佛只要说她的煜哥哥一点不好就能扑上来咬人。    “确实是个难得的妙郎君,堪称惊为天人。”李昭从不轻易夸人,惊为天人四个字从她口中说出是极高的赞赏,李婧瞬间如同她夸得是自己一样洋洋自得,托着腮告诉李昭,“温阳姐姐你在豫州长大,所以不认得他,你回京都的时候他又已经从军去了,可见你们二人真是没有缘分。”    李昭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这位公主不知怎么的,打她回了京都起就处处要与她攀比,人言温阳郡主丹青无双,她就偏要在书法上胜她一筹,李昭穿了件好看的衣裳,她就必定要穿件更好看的压过她。李昭到底大她几岁,实在懒得与她计较,更何况她贵为公主,当今皇后所出,哪里又能真跟她计较。言语间处处是自豪,好像宋煜是她所有,别说那个喷鼻血的尚书千金,就连李昭也同他没有缘分。    最是一年春好处,李昭难得出门,虽然陪着这些小姑子们凑了一回热闹,心情也出乎意料的好。许是春意太浓,海棠花太迷眼,又许是暖风熏得游人醉,那海棠花下打马走过的少年郎住进了多少春闺少女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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