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分拨已定,日色已近午时,接下来便是咱们国人的老传统,宴饮!

按照地位来,童贯自然当仁不让的主桌首位,其余种师道、辛兴宗身为东西两路军主帅,也能占据一席之地。

剩下的一个位子,便留给了在场的地方最高文官,和诜。

当下酒过三轮,菜过五味。还是咱们国人的传统,酒桌上的话可以不算数,不用担心事后被追责。

众人都喝的有点上头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开始往外冒。

事情却由杨惟忠挑起,这货到底是藩人,只知道打仗,不懂宋人官场的这一套。

前来主桌敬酒之时,便借着三分醉意开口了:“宣帅,末将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童贯喝得正高兴,便开口道:“有事不妨说来。”

杨惟忠开口道:“宋国、辽国乃兄弟之邦,何况辽国挡在我等同金人之间,可以为屏障。如此我等又何必辛辛苦苦前去攻打辽国,自毁屏障?”

童贯听得此话,只喝酒,却不说话,心里明镜似的,如今杨惟忠这话八成便出自种师道的唆使,西军不肯出力。

西军一向抱团,倘若是抵抗西夏,守护自己家乡,那没说的,十分力能使出十二分来。

一旦调到其它地方去平叛,和自己的利益无关,西军上下便会集体装死狗,出工不出力。

见到童贯不可置否,旁边种师道便也借着醉意开口道:“宣帅,惟忠说的有理。宋辽两国实为兄弟之邦,如今金国南犯,倘若我等再行北伐。便有如邻家进盗,我等不去援助友邻不说,反到跟着顺手抢劫。如此师出无名,只怕难以成功。”

出征之前,官家的意思是能招抚就招抚,不能招抚就算了。如今童贯开口闭口就剿灭,明显有违官家之意,故此种师道方有胆子来劝。

西军将领绝大多数都出自种家门下,如今种师道也开口了,便相当于西军集体表态。

面对这种情况,童贯却也不便驳斥,毕竟此次大战的主力还是西军,万一招抚辽国不成,还得靠西军出力。

何况面对下属的质疑,主帅亲自开口解释,没得丢了身份。于是童贯举杯喝酒不语,却拿眼睛看着一边的辛兴宗。

这些年来,面对着西军的抱团,朝廷也没闲着,在西军中挑了辛兴宗出来扶持,目的便是对抗种师道,分化西军。

在朝廷的有意无意挑拨下,种师道同辛兴宗二人明面上和和气气,暗地里却势同水火。

辛兴宗这次八成是黄汤灌多了,不仅没有站出来同种师道打擂台,反而开口跟风道:“恩帅,末将认为二位将军说的有理。辽人挡不住金人,便是亡国亡种的下场,故此由不得辽人不下死力。咱们何不联辽抗金?金国一日打不下燕京,便一日不能南下。辽人一日灭不了金国,自顾尚且不暇,自然更不可能南下。如此算来,咱们只需花费稍许钱粮军械,便可让辽人替咱们拼命。到时可用羁縻之术,倘若辽人势弱,便加大援辽。辽人势强,便缩减援辽。如此一来,则辽金之争必相持不下,且由着他们拼命去,咱们安坐即可。此乃坐山观虎斗之策。”

自己满腔豪情地准备北伐,结果手下两派的将领竟然一起反对,童贯气的脸色铁青。

要说还是文官机敏,和诜一看童贯的脸色,便猜到了童贯的心思,赶紧开口驳斥道:“诸位国之干城,自诩万人敌,胆气绝人。今日观之,亦不过懦夫尔。想燕蓟之民如处水火,亟盼王师解民倒悬。只需大军一到,燕蓟之民必然箪食壶酒以迎王师,燕云之地,唾手可得。我一文官尚且不惧,诸位身为武将,何以胆小至此?”

你说其它方面的话武将们还能壮着胆子反驳,一旦涉及胆量问题,谁愿承认自己胆小?故此三人都沉默了下去。

所谓一言得用,说的便是现在的和诜。

此时童贯看和诜,那是越看越喜欢。办事给力,而且老成,又如此的能体察上意,这样的人不提拔那就没有天理了。

当下童贯把弄着手中的空杯,头也不抬的开口道:“惟忠醉矣!左右,还不扶杨将军出去!”

大帅既然已经开口,那不醉也得醉。杨惟忠这一点机灵劲还是有的,顺势装醉被扶了出去。

此时酒桌上的气氛开始尴尬起来,和诜见状,便开始极力插科打诨,好歹把这场酒宴对付了过去。

散席之时,文官们自当各回汛地,武将们自当各回营帐。

童贯却叫住了种师道以及辛兴宗,想了想,又对和诜点了点头,开口道:“和知州亦可一同前来。”

其它两人倒是无所谓,和诜这下可乐坏了。今天总算入了大佬的法眼,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众人来到后帐,落座已毕。童贯便让亲卫们散了出去,帐内只留下四人。

然后童贯便对着种师道开口道:“今日北伐之事,势在必行,大军岂可轻出?不瞒老将军,据辽国逃人来报,如今辽人兵马已全数调往北面,防备金人南下,燕京只余下三百余士卒防守而已。若非圣上一再下旨以招抚为上,本官一旦亲率虎贲北上,燕京顿成粉齑。今劳动将军至此者,实因西军桀骜,欲借老将军威名镇服尔,老将军但坐镇军中即可。若老将军实在担心,本官可事先立下字据。事成之后,当与老将军同分其功;万一事败,则本官独领其罪。”说完之后便命人取来笔墨,装模作样的准备写下字据。

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今后还要在童贯手下混的,种师道哪敢真让他立下字据?只得赶紧起身请罪。

童贯好言抚慰了种师道一番,命人送了出去。

后帐内只剩下三人。童贯便拿眼睛看着和诜,开口道:“种师道暮气已重,乃至于胆小若此,难当大任!惜乎西军将领皆出种家门下,有种师道在,无人敢越俎而居其上。若是待到厮杀之时,东路军违抗帅令,胆怯不前,又该如何是好?需得派一心腹前往监军才可!”

话说到这里,和诜如何还不明白。

也顾不上文官的矜持,和诜扑通一声便在童贯面前跪下,开口道:“下官愿替恩帅分忧!若蒙恩帅提拔,下官必结草衔环报之。”

童贯呵呵一笑,双手虚扶,开口道:“和知州表字若何?”

和诜顺势站起身来,叉手道:“累恩帅下问,下官草字其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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