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五十里,者北寨。  阿黑欢欢喜喜奔至寨口,刚想问二当家又独自去哪里浪了,却见二当家马背上还驮了个长得十分好看的小哥哥,这小哥哥还……还非常亲密的环、环抱着二当家?于是满脸欢喜变作疑惑与震惊。  阿沅径自翻身下马,随意理了理有些皱的衣角。阿沅动作间阿黑看了看阿沅,又看了看马背上的玉人儿,抓着头磕磕绊绊道:  “沅二当家,我们,我们素来只劫富贾家财不掳人家眷,这这这,这规矩你怎的说破就破了?”  “说来话长,先把他带我房里去。我饿了,去吃些东西。”阿沅冷脸淡道。  “房里?”阿黑愣了愣,遂一脸惊恐道:“二当家,你这是要以禽兽之姿毁人清誉?”    策马奔了一夜阿沅也懒得解释,遂不耐烦地道:“闭嘴。”  阿黑嘟了嘟嘴,声若蚊蝇地嘟喃道:“大当家你快些回来吧,二当家就要翻天了……”  “你说什么?”阿沅转身冲阿黑拉长了脸。  “没什么。”阿黑一脸不情愿地道,“先生这边请。”  白玉人儿闻言,微微一笑便动作利落地翻身下马跟着阿黑朝阿沅屋子的方向走去了。    见白衣玉人随着阿黑往他房里行去,阿沅转身便去了厨房。  从锅里盛了冷饭用热茶泡汤了一会儿就着冷馒头和咸菜吃。身子渐暖这才开始寻思着她救回来那人。  自打他入寨做了二当家,大当家凤蕤便由着他遣散了大批山匪,只留下一群心腹隐居在这者北村寨,故而三年前匪患最为猖獗之时云南都指挥使司曾命卫所领兵一支清理昆明城附近的山匪寨子剿了不少匪窝,到了双蛇寨却只扑了个空,这才让双蛇寨一众山匪勉强逃过了一劫。这些年她和凤蕤带着为数不多的双蛇山匪流动隐居劫富济贫从不枉害人命,劫的大多也是些声名狼藉的富贾家的不义之财,间或遇到夜间行路的车马随机劫一劫,在云南府零散幸存的几路山匪里算是相当低调了。    而今日她只注意这华丽的马车上没坠着官家牌子,想着应当只是普通富商家眷,却没成想竟然一个大意动了沐府的人。虎牙寨这次杀伤了沐府的人又劫了这白玉人儿,动作如此大沐府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们虽未伤人,但事情也是因他而起,无论是沐府还是官府若是细查起来现场也必定能找到他们参与了此事的线索。所以若是不救让虎三娘动了他,将来惹麻烦上身是必然的了。让他逃过那女匪的魔爪再把他安全送回沐府,如此他欠下个人情,他日沐府来找麻烦总不至于恩将仇报。阿沅如是思量着。    再一转念,这些文人墨客貌似最看重名节,如若贸然放这厮回了沐府,他被劫受辱一个不高兴把状冲着黔国公沐朝辅一告,沐府定会遣人来查。到时候不仅会连累他们栖身的村寨,还会引来许多未知的麻烦。为今之计唯有先试试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搞清楚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又同沐府有什么样的关系,探探这人秉性虚实再想对策。     在门口徘徊了许久,阿沅终是拿土陶碗盛着两个冷馒头推门进去了。  烛影摇曳,这白玉人儿端坐在桌边,神态自若地径自端着杯饮茶。见到阿沅进门,只是一抬眼,悠悠扬起一抹笑来。  阿沅一愣,本想先安抚一番这位羸弱的贵公子,没想到这人明知自己在匪窝里还这么淡定,若先前这玉人儿的反应是强行装出的镇定自若,那么此时的姿态便是真正的泰然处之无疑了。也好,倒是省了他不少心力。    阿沅放下馒头在他对面坐下,压低声道:“咳。这位先生,今日误打误撞劫了你实属意外。虽同是山匪,我们双蛇寨人却与那虎牙寨不一样。双蛇不干害人性命、掳人家眷之事,故而今日之事还请见谅!”  那玉人儿闻言放下手里的茶杯,一双眼眸子深邃明亮,看着阿沅道:“双蛇山匪劫富济贫的名声在下已有耳闻,阿沅姑娘今日只身犯险相救的情义我也定不会忘。”    阿沅被他一声阿沅姑娘喊得一愣,遂抱着手将身子往后倾了倾,淡道:“先生怎么知道我是个女的?”  对坐之人像是猜中了她心中所想,遂悠悠地道:“阿沅姑娘既有意隐瞒,在下自不会说破。”  这玉人儿实在难捉摸,如此处境阿沅觉得倒像是自己占了下风。  轻哼了一声,阿沅又问道:“请问阁下与沐府是何关系?”  玉人儿闻言,唇角牵了牵,将眼一抬看着阿沅道:“阿沅姑娘不必紧张,在下只是一介医者而已。沐府小世子近来身子抱恙,在下入府只为替世子诊病。”  他这若有似无的一笑像极了昆明城二月和煦的春风,春风拂过冰雪皆融。他的笑与他身上的气息阿沅似是在哪里见过,而这人却着实是陌生的。这种矛盾的感觉让阿沅不禁盯着他看,边看边寻思着这人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阿沅姑娘为何这般盯着在下?”男子低声问道。  阿沅皱了皱眉,道:“阁下请不要再叫我姑娘。”  男子又道:“那敢问在下该如何称呼姑娘?”  “咳,其实阁下也可以叫我二当……”  “阿沅。”他又笑了,初见时他冷若冰霜,此时那冰雪一融化,满目尽是灿烂。  “在下叶莲踪。”他杯至唇边又轻道一句。  阿沅挑了挑眉沉默了片刻,遂面色冷淡地起身,声音同面色一样冷淡地道:“夜色已深,叶先生先休息吧。”  他似是轻笑了一声,又嗯了一声。  阿沅转身推开门,脚步不由顿了顿,只片刻便抬脚出了房门。刚走出几步便听到房间里响起笛声,那笛声深沉又温柔,里头似乎透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哀愁。    不知为何,那笛声像是能摄人心魄一般将阿沅牢牢锁在了原地,鬼使神差地让她纵身上了屋顶轻手轻脚掀开一片瓦朝屋里看去。  屋子里叶莲踪手持一支模样精巧的骨笛,那细长的七孔笛约莫五寸长短,像是由动物小腿腓骨制成,泛黄的笛身由上至下镶嵌着七颗黄豆大小的红色宝石。  叶莲踪双唇轻贴着笛身,十指起落间无限柔情,仿若他双唇十指触到的是他极珍视之人,这曲子也像是对爱人倾诉爱意一般流淌得教人动容。  阿沅抬手挠了挠眼角生了泪痣的地方,垂眼看着屋里的叶莲踪,心想这个年纪的男子有个把心爱之人送的定情信物作念想日日不离身也是情理之中,待她再探探这人虚实,确定他不会带着怨恨回去沐府奏他们一本惹来麻烦,她便放他回去寻他的心爱之人。  想着想着竟是有些困了,一翻身躺平,看着头顶星空听着他的笛声,不知不觉间便进入了梦乡。    怎么回事?全身痛得像被虫子咬。等等,为什么她动不了?  一片混沌里阿沅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人抱在怀里,意识清醒可是周身只有疼痛,身子完全动不了。  “我不知天命可有轮回。如若有,来世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若没有,如今共赴黄泉我亦没有半点遗憾。  谁?谁在说话?是谁……这些话卡在喉咙,半句都说不出来。正在试图挣扎之时,阿沅突而感到抱着自己那个人双臂一紧,她便同那人一起向下坠去。  “砰”的一声,她感觉到自己实实在在摔到底了,于是猛地一睁眼。眼前是一双白色锦靴,阿沅睡眼迷蒙晕头灿脑,一时间有点儿发懵。  “阿沅?”忽而感到有人在唤她,阿沅蓦一回神,慌忙抬头便看到了叶莲踪正俯身看着她,伸出的手应当是想要把她搀起来。  原来是她睡得太实竟从房顶滚了下来。阿沅晕头灿脑地甩了甩头,并没有拉住叶莲踪伸出的手,只是径自匆匆站起身准备拍掉身上的灰尘。    刚一弯下腰,小腿上锥心的疼便猝不及防袭来,让阿沅身子不由地失去了重心往后仰去。  正在这时莲踪一把揪住阿沅领子将她拎了起来。  天旋地转间阿沅感觉腰上一紧、身子一轻,整个人便被叶莲踪打横抱了起来。  只见莲踪眉头一簇便将阿沅抱进了房里放平在了床榻上,在她一刹懵神的档口叶莲踪已伸出手来,动作轻柔又优雅地顺着她手脚关节摸了一遍,而后又捏着她下巴把她脑袋一转摸了摸她后脑勺和脸,末了又带着些强制意味地捏着她的脸教她把嘴张大了些,他则目光如炬地扫视检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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