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集  艾黎背着陈鹤川,将案卷里的资料都拍了下来。手指不小心触到铃声按键,发出“咔嚓”的声音。  陈鹤川侧目,突然从后头拥了上来,双手扶住桌沿,将她困入怀中:“你在做什么?”    艾黎没说话,不动声色将手机塞回口袋,收缩腹部,往前倾,尽量与身后的人保持距离。  “不说吗?”陈鹤川又靠近了一点,呼出的气息炙热,犹如烙铁上细微的星火,随风一点点烫到艾黎的肩上,刺得她一个激灵。    “没做什么。”她下意识撒谎,这步棋却错得离谱。  “我说过,你可以信任我。”    陈鹤川突然伸出手,纤长的指节摸上她的腰脊,顺着突起的颈椎,一寸寸摩挲,留恋不去。就在艾黎以为自己要被侵犯的那一刻,陈鹤川两指并用,迅速抽出她塞在口袋里的手机,将其解锁,点开相册。    他扫了几眼,眯起狭长的眼,说:“案卷机密,不得私自带出资料室。”  随之,狠下心,一键删除。    艾黎咬住了下唇,一声不吭。她心里有气,但嘴上不能说。    “你是不是在想,我这个人冷血无情?”  “没有。”艾黎的声音硬邦邦的,充斥着不服气。  “呵,我本来想帮你的。”  “已经删了。”她真不知道,这样还怎么帮。    “我记在脑子里。”  “什么?”艾黎瞪大眼睛,难以置信。足足几十页的资料,陈鹤川就看了一眼,深深印在脑子里了?    怎么可能?他又不是怪物!  “你听说过超忆症吗?”  “那是什么?”    “超忆症是一种医学异象,患此病症的人,没有遗忘的能力,大脑会长期储存记忆。所有发生过的事情,即使过了十年百年,也还会清晰记在脑子里。不巧,我就是患者之一,所以你想要的资料,我都能在脑子里给你读取。”    艾黎愣了一秒,没想到他真的是个怪物。  片刻,她突然想到了,陈奕当年找她来,就是想将陈鹤川从丧妹之痛中拽出来,可如果他是超忆症患者,那么再吃力,也无法拯救他。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遗忘的能力,那些痛苦的过去,都会在他脑海里,每日走马观花过一遍,铭记一生一世。    难怪陈鹤川会一蹶不振,让陈奕焦急至此地步。这一刻,艾黎突然有些懂了。  她问:“无法忘记事情,会很难受吗?”  “不知道,因为我没有体会过遗忘的幸福。从未拥有,就无法对比。”他松开艾黎,摇了摇手上钥匙,“该走了,他们要下班了。”    “好。”艾黎没问太多,每个人对幸福的定义不同,她没有资格置喙旁人的事,也无法感同身受。  街上,车辆川流,四面八方吹来的风,将艾黎的衣下摆吹得猎猎作响。    她突然使坏,想测试一下陈鹤川,问:“死去的女高中生叫什么?”  陈鹤川抬眸看她一眼,说:“燕林。”  “我昨天穿了什么颜色的外套?”    “褐色风衣,黑色皮靴。早上戴了粉色条纹围巾,下午就只穿一件单衣,最贴身的那件是黑色,肩带上镶嵌了六枚水钻,牌子是Anel。估计是你最喜欢的款式,上个月5号、13号、23号都在穿。还有别的样式与颜色,我也记得一清二楚,你想听吗?”    艾黎愣,不敢多问,骂了一句:“流氓!”  陈鹤川只是笑:“说了,我过目不忘。”  过,过目不忘也不能注意那种细节啊!  艾黎觉得气,心头火上涌,又不知这怒火从哪招来的。反正罪魁祸首一定是陈鹤川,只有他有这个能力,能让一贯心平气和的艾黎发起火来。    “陈哥哥,陪我去找燕林。”快到旅店的时候,艾黎转头,对陈鹤川说。  “你是在求我帮你吗?”他暧昧地问。  “嗯。”  “帮你,我有什么好处?”    艾黎呆滞一秒,他费心费力帮她,的确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陈鹤川还在等她的答案,艾黎艰涩地说:“只要你帮我,我就同意你……”  “闭嘴——”他突然伸出食指,抵住她的唇。没有恶声恶气勒令她,声调依旧温柔。    “唔?”艾黎抬眸,瓮声瓮气道。  “我对你这种廉价的交易不感兴趣,所以别继续说下去,省得自取其辱。”之前的话,分明是陈鹤川最爱听的。可不知为何,触到了他的底线,惹他大发雷霆,出声讥讽。    夜里风大,寒气灌进了嗓子眼,艾黎忽觉得冷。那种茫然的感觉又排山倒海而来,将她压垮。好像,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了解陈鹤川,甚至可以说,她对他一无所知。    隔天,他们去了一趟燕林的家。这是献祭给狗头鳗的第一个少女,究竟是他杀,还是诅咒,总要问个清楚。  呵,她是不是傻了,怎么可能会有诅咒的存在。    刚按下门铃,艾黎就觉得不对劲了。  厨房的窗户明明也是亮着光,窗也是开着的。像这种旁人能轻而易举翻进去的矮窗台,绝不可能在家中没人的时刻,还肆无忌惮大敞开。    明明有人的,可迟迟没来开门。  等了足足十分钟,门终于被拉开,传来“吱呀”的一声,门缝里探出半张脸:“你们找谁?”    艾黎舔了舔下唇:“我找燕林的妈妈。”  “哦……”对方仿佛不感兴趣,垂眸,想了一会儿,说,“那进来吧。”  门大敞开,阳光挤进来,这才有机会看清屋内人的脸。是个中年女人,上身穿着睡衣,没化妆,头发犹如枯草一般丧失光泽,偏干,非油性,显然没有用护发素的习惯。    陈鹤川出示了证件,说:“我是黄山公安局刑侦一队的刑事警察,这是我的警号。今天上门叨扰,是想来核实一桩案子的细节。”    对方木讷地点头,礼貌地笑,说:“我是燕林的姐姐燕星,如果你们要找我妈的话……她在去年因心肌梗塞病逝了。”  “节哀顺变。”艾黎紧张地说了一句,幸好对方不甚在意。    她环顾四周,发现墙上贴满了便签一类的纸片,还有几张漫画稿,细看,是一条黑色海鳗,腰腹竖起□□的鱼鳍,青目獠牙。  这是狗头鳗吗?她突然好奇,原来有人和她一样,十几年后,还在查从前的案子吗?    燕林对于燕星的意义一定重大,就好像她为赵泽阳赴汤蹈火一样,艾黎能够感同身受。  她们有一样的过往,今后也有一样的目的。  艾黎说:“你还在查燕林的死因吗?”  这样直戳了当问,极其不礼貌。    然而燕星不在乎,耸了耸肩,说:“查了这么久,查不到了,算了。”  “我陪你查,想做的事,怎么能轻而易举就放弃呢。”艾黎善意地笑了笑,拿起那些藏在茶几后面的笔记,“这上面都写了什么,全部说给我听吧。现在是中午十二点四十分,我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听你慢慢说。”    燕星如遭雷击,她望着艾黎,眼眶突然热了。  “行吧,你想听,那我就说给你听。”她咧嘴,生硬地笑,熟练地将笔记整理好顺序,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仿佛做了成千上万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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