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式

夏楠明白，赵嘉言多次撮合她与杜辰风复合，是因为认可自己的品行和能力。作为下属，能够得到领导这样的肯定实属难得，只有更加努力的工作才能回报一二。　　　　国士遇我，我故国士报之。　　　　有了身为“士”的自觉，夏楠将更多的热情投入到工作中，就连张沛然约她吃午饭都不敢答应，只顾加班修改大通案的法律意见书。她像打造精品案例一样精雕细琢，直到确定无一字可改，方才将之打印出来，又仔细装订成册，呈交给赵嘉言审阅。　　　　男人很快就签字同意发文了，似乎对其中的内容毫不关心，仅针对部分格式做出了调整。　　　　“您不需要再看看吗？”　　　　这份意见书蕴含着夏楠的大量心血，她相信任何人都无法从中找出错误，但能够如此轻松地通过审查，还是有些出乎意料。　　　　赵嘉言耸肩：“大通公司已经接受了调解方案，法律意见书上写什么，都不会改变他们的决定。”　　　　她感到委屈：“……连我这份意见书都可以不写的。”　　　　意识到伤害了下属的工作积极性，赵嘉言连忙解释并安慰道：“当然要写！难得有机会承办这种大案子，想要从中学到东西，就必须亲自参与进来。你写的不错，说明也是用了心的，肯定能给顾客留下一个好印象。”　　　　听闻此，夏楠的心情立刻由阴转晴，笑眯眯地朝他鞠躬道别，转身就准备离开办公室。　　　　赵嘉言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朗声提醒道：“新闻发布会暨招待酒会是明天晚上，就在大通酒店举行，你跟我要提前到场，别忘了。”　　　　女孩俏皮地回应：“放心吧，保证不给咱们律所丢人。”　　　　大通公司作为Q市的龙头企业，在本地投资了不少产业，位于市中心的大通酒店便是其中之一。这是一家奢侈型酒店，位置紧邻金融街，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整座城市的天际线，是本地的地标性建筑之一。　　　　酒店大堂墙壁上镶嵌着一整幅玉石雕刻的盛景图，格局宏大，让人一进门就被其壕气所震慑。　　　　从餐厅到客房，这里的每一处都下足功夫，各种用料堪称顶级，充满了传统中华文化韵味，在现代建筑内部打造出名副其实的“一步一景”。　　　　除了装修精致的客房，这里还有一间大宴会厅和数间多功能会议室。　　　　大通公司与宏图公司的新闻发布会就在大宴会厅里举行：近千平米的无柱式门廊，层高八米，坐拥180度无敌夜景，制造出强烈的视觉震撼。除此之外，大厅里还配备了巨幅高清屏幕和顶级音响系统，足以满足仪式的所有要求。　　　　因为和大通公司的法务经理有约，赵嘉言提前半小时来到会场，惊讶地发现夏楠竟然来的更早。　　　　只见她身穿一条黑底红纹的丝质旗袍，领口系着造型别致的盘扣，将整个身材勾勒得凸凹有致。同色系的流苏披肩搭在臂弯间，衬出十足优雅的气韵，仿若从画片里走出来的民国女子一样。　　　　一对红珊瑚制成的耳环缀在颊旁，与头上的发簪遥相呼应，既衬出黑发如墨，也衬出肤白胜雪。　　　　赵嘉言从未见夏楠如此打扮，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站在原处看了又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女孩的虚荣心得到充分满足，忍不住捂嘴笑起来，又平添几分娇俏，让人愈发无法移开视线。　　　　伶牙俐齿的主任律师难得迟钝，抹了把脸，依旧回不过神来。　　　　见此情形，大通公司的法务经理也忍不住开怀大笑，拍着他的肩膀鼓励道：“嘉言，小夏今天够给力，待会儿肯定能让宏图的那帮家伙惊艳——我们大通连法律顾问都这么漂亮，还有什么事办不成？以后肯定谁都不敢搞鬼了。”　　　　赵嘉言知道对方说的是客气话，却不知该如何推辞，视线依然不受控制地瞟向夏楠。　　　　女孩迈着款款步伐走近，空气中便有一股青竹香味弥漫，香味别致而新颖，配极了她今天的这一身装扮。　　　　赵嘉言略感恍惚，别过头去，强行转移注意力，方才勉强保持镇定。　　　　虽然夏楠的妆容像是换了个人，声音却没有变，说出的话也一如既往地熨帖人心：“有您这位优秀的法务经理把关，大通公司只会越来越好。”　　　　经理被她哄得很开心，捧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一切都已经布置就绪，距离签约仪式开始的时间也越来越近，来自Q市各界的头面人物陆续抵达，宴会大厅里渐渐热闹起来。　　　　赵嘉言在现场左右逢源，几乎跟每位客人都能打上招呼，亲切寒暄如多年不见的老友。　　　　夏楠对自己的定位很准确，像只花瓶一样跟在他身后，既不抢风头，也不置身事外——适时颔首、微笑，适时惊叹、感慨，永远是那名最合格的听众。　　　　对于律师来说，人脉就等于案源，是营生的核心资源。　　　　她能像这样跟在主任身旁，近距离接触嘉言律师事务所的衣食父母，已经是非常难得的机会，值得珍惜，也值得感恩。　　　　更何况，赵嘉言迎来送往很有一套，可供她学习的地方不少。　　　　他的观察力很敏锐，总能选择最合适的方式对待不同的人，确保每一位宾客都如沐春风，在交谈之后面带笑意地离去。　　　　夏楠庆幸，如果当初没有坚持，同意跟杜辰风或哪个莫名其妙的人一起来，不知道要错过多少。　　　　随着庄严的鼓点声响起，全场光线渐渐暗下来，只有不远处的高台上还亮着灯，自然而然地将众人的目光聚焦到一起。衣着华丽的主持人走上台，伴随着大屏幕里PPT的演示，介绍大通公司与宏图公司合作的背景和由来。　　　　对簿公堂的龃龉被忽略，两大行业巨头如今携手并进，立志构筑全新的产业链模式，颠覆传统。　　　　通道内有人影走出来，两家公司的负责人一边冲台下的记者微笑，一边携手踏上高台。台上有早已准备好的签字桌，摆放着经双方协商一致的合同，只待签字盖章后即可发生法律效力。　　　　夏楠注意到，签字桌很长，还有另外几把椅子，似乎是为其他人准备的。　　　　“这种协议的实施过程很复杂，会涉及到很多相关利益，为保证日后一切顺利，要让各方同时作为见证人签字。”　　　　听到她的疑问，赵嘉言不动声色地侧过头来，附在那珠玉般的耳边，解释道：“应该随后上台。”　　　　男人的气息灼热，吐撒在赤&裸的颈项边，像一把淬过火的匕首，轻而易举地割断了夏楠的呼吸与心跳。昏暗的光线中，她偷偷打量身旁的赵嘉言，却见他身穿黑色无尾礼服，内搭的黑色背心遮住了腰封，只有领口的黑领结规规矩矩，由内而外地散发着精英气场。　　　　夏楠在心里默默赞叹，简直没人比他更适合正装。　　　　高台旁的通道被再度打开，在主持人的介绍下，以Q市招商局领导为首的见证人逐一登场。他们接过笔，先后落款作证，为今天的签字仪式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远远看着那群人，夏楠眉头紧锁，不明所以地发问：“沈南天为什么在这儿？”　　　　赵嘉言眯了眯双眼，沉吟片刻，压低声音说：“宏图不是本地企业，想构筑全产业链，必须确保物流配套。城南开发区有Q市最大的物流基地，沈家村作为基地的控股股东，肯定要参与进来。”　　　　帕累托定律相信，整个社会的资源分配严重不均，20%的人口占有80%的社会财富。　　　　夏楠意识到，即便是在Q市这样一个具体的范畴里，像沈南天这种人也绝对属于少数的20%，不可避免地要与另外80%的社会财富发生盘根错节的关联。　　　　签字仪式结束后，招待酒会正式开始。　　　　酒会的食物全是西式冷盘，摆在餐台上供宾客自行取用；侍者托着高脚杯逡巡，随时补充酒水饮料；小型管弦乐队正在表演，悠扬的乐曲声在整个会场里回荡。　　　　临出门前，夏楠特地吃过一些东西垫底，暂时感觉不到饿，索性继续陪着赵嘉言巡场。　　　　对于沈南天的出现，他似乎并没有太多意外，而是迅速恢复到正常状态，热情招呼客人，从容交际应酬，表现得如鱼得水。　　　　夏楠真心钦佩这份淡定，也努力延续自己之前的表现，不为外界所动。　　　　直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出现在耳边，将两人同时唤住：“嘉言学长，好久不见啊。”　　　　夏楠像被闪电击中一样，愣了几秒钟才回过头，目瞪口呆地看向声音来源：楚楚动人的沈如冰身穿礼服，像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正乖巧地挽住丈夫的手，表现得格外小鸟依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