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四月刚过天气就一天热过一天，太阳不知疲倦似的挂在天上，府里的丫鬟们大多换了轻薄的夏衫，阿福拿衣袖抹了抹脸上的汗，一张脸被早起的太阳烤得红扑扑的，她还穿着一件土黄色的粗布厚衣服，衣服又厚又不透气，加上早上的一顿劳动早就汗湿了，贴在身上别提多难受了。　　　　阿福是去年秋天才入的府，只得了两套过冬的冬装，身上穿的还是门上夏婆子给的旧衣服，衣服虽然厚但好歹布料厚实耐搓磨，虽然是旧衣却是连个小小的补丁也不曾有，虽然被府里的小姐们嘲笑，但阿福还是很爱惜。　　　　阿福负责洒扫外院进内院长长的回廊和甬道，和她一起的还有住一屋的春芽，只是春芽昨天吃坏了肚子起不了床，阿福只得今天比平时早起半个时辰打扫，阿福刚进府的时候领事妈妈问一起进府的十来个小丫头会什么，阿福茫茫然不知所措，虽然她在家里什么家务都拿得出手，可看到一起进府的小姐妹都长得比她聪明伶俐，哆哆嗦嗦了半天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领事妈妈便给她打扫的差事。　　　　阿福收拾了东西往厨房去，路上遇到好几个相熟的丫鬟，都刚刚忙完早上的事，才有空去厨房吃早饭，一行人说说笑笑十分热闹。　　　　府里的饭菜管饱，遇到节庆还有肉吃，不像以前老是挨饿，而且还有新衣服穿，管他们的婆子有一次还分给他们一人一朵绢花，说是府里太太赏的，更重要的是干满一年后每个月都有两百文的月钱，阿福邻屋的春梅姐拿了月钱便买了花带，阿福暗暗下决心等她拿到月钱便都交给娘回家置地，有了地便有吃的，有了吃的家里的弟妹就不用再被卖了。　　　　早饭和以前一样都是稀饭和馒头咸菜，馒头是细面做的热乎乎软乎乎的，稀饭存在一个大桶里不限量，阿福刚打了稀饭坐在条凳上，一个丫头也挤过来和阿福坐在一起，阿福一看，却是同村的二丫。　　　　二丫如今也不叫二丫了，叫秋荷，因为他们进府的时候是秋天，管事妈妈便给她取了这个名字，现在在府里三小姐院子里做小丫鬟。　　　　秋荷穿了一身半旧的浅绿色裙子，头上用红头绳编了细细的辫子，耳上还有一对细细的银耳环，之前还有些黄瘦的脸如今也变白皙了，还擦了一点淡淡的胭脂，本来还带一点土气的二丫一下子就变成了名副其实的秋荷了。　　　　“阿福，上次我托你给我打的络子打好了嘛，好了我中午去取。”秋荷一边啃着馒头一边问。　　　　“好了。”阿福细声细气的，她虽然没有认真学过针线，可是打络子打得很好，再复杂的络子只要看两遍都能打得又快又好。　　　　秋荷笑嘻嘻的给阿福夹了一筷子咸菜，“阿福的手可真快，中午吃了饭就去拿，这可多谢你了”又打量了两眼阿福撇撇嘴，一脸嫌弃，“怎么穿得这么厚，你不热？颜色还这么难看。”　　　　“我一向不怕热的。”阿福应道，这衣服虽然是土黄色，又有些厚，可好歹是夏婆子的一片心意。　　　　“你要是能进内院就好了，我们姐妹也能有个照应。”秋荷有点遗憾，她现在还是个小丫鬟，在三小姐面前说不上话。　　　　阿福点了点头，几口吃了手里的馒头，又拿碗舀了稀饭，拿了两个馒头准备回屋，“春芽病了还没有吃饭，我先回屋了啊。”　　　　秋荷点点头，阿福就回去了，刚进屋就听到春芽的声音，大有望眼欲穿的感觉，“可饿死我了，今天怎么这么晚。”　　　　阿福忙把吃食放到小桌上，扶了春芽坐着吃，春芽拉了一晚上的肚子，早就饿了。　　　　阿福又忙开了窗透气，他们住的这个屋子有四个丫头，都是最低等的洒扫丫鬟，整天不得闲，住的屋子朝向不好，有些不透气，春芽又拉了一晚上的肚子，屋子里的味道确实不大好闻。　　　　“真是对不住，让你一个人干活。”春芽一边吞着稀饭一边含糊着说，他们两个人的活计都要阿福一个人干，她有些过意不去。　　　　“你好些了没有，要不要让管事妈妈拿服药吃。”阿福看她脸色苍白有些担心。　　　　“现在好多了，我下午睡一觉，明天就好了。”春芽并不在意，穷人的生命力总是顽强的，以前生病也不一定要吃药才能好，挺一挺就是了，再说拿药要钱，他们这些小丫鬟进来的时候除了身上穿的一身旧衣服，一文钱也拿不出来。　　　　阿福也没钱，见春芽的脸色好了些，放下心来，去自己枕头下面把之前帮秋荷做的络子找出来，几个络子花花绿绿的很好看，有蝴蝶，有双喜，也有最常见的方胜，打得都很精致。　　　　“这是秋荷上次拿的丝线打的，真好看。”春芽望了一眼，忙挪过来，“阿福的手可真够巧的，这络子也太好看了吧。”　　　　“我帮你打一个小的。”阿福听到春芽夸她也很高兴，细细的拿了一块手帕把络子包好，见拿来的丝线剩下的一点三绕五绕的就打了一个蝴蝶的雏形。　　　　“好啊好啊”看到阿福的手指灵活的编着丝线，春芽啧啧称奇。　　　　“好了，给你。”阿福手脚麻利一会就编了一个枣大的红色的蝴蝶。　　　　“阿福你最好了。”春芽忙接了过去，拿在手里看了又看爱不释手，又摸回去吃饭，见阿福拿了梳子正沾了水梳头，奇道，“你要去哪？”　　　　“回来的时候林妈妈让我们去见她，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阿福一边把头发梳顺结了一个双环，她生了一头好头发又黑又密，虽然五官不是很出色，但看着也是清清爽爽。　　　　“莫非内院又要添人了！”春芽咬在嘴里的馒头也不吃了。　　　　“不知道。”阿福也不确定，她是挺羡慕进了内院的姐妹们，不说别的离主子近总有机会得些赏钱。　　　　阿福他们是最低等的丫鬟，往上还有小管事，管家，就是每个院子也有管事的姐姐们，林妈妈专门管着人事，上次就是林妈妈安排了他们的活计，这次说不定真的有机会进内院伺候。　　　　春芽暗恼自己早不病晚不病错过这次机会，见阿福还穿着那身夏婆子给的旧衣服，喊道，“阿福，你别穿这身衣服，丑死了。”　　　　“我觉得还好啊。”阿福可没其他的衣服可穿，只要干干净净的就行了。　　　　春芽也知道阿福的情况，没奈何的去翻了自己的包裹出来，她娘上次给她带了一身衣服，她舍不得只穿了几次，拿出来递给阿福，“你穿这个吧，借给你穿。”　　　　阿福知道那是春芽她娘给她的，平时极爱惜，现在借给她穿也是把她当姐妹了，“还不知道林妈妈叫我们去做什么呢，万一弄脏了怪可惜的。”　　　　春芽直接把衣服塞给她：“要是脏了，你洗干净就行了。”　　　　阿福也知道这是春芽的好意，抿嘴一笑，去换了衣服，她比春芽要瘦，穿在身上有点松，腰带一系也看不出什么，比起那土布衣服，这件衣服穿着舒服多了，春芽打量了一番，她觉得虽然阿福穿得没有自己穿着好看，但比之前好看多了，也很高兴。　　　　“我先出去了，中午再给你带饭。”阿福收拾了碗筷出了门，还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去做。　　　　阿福到的时候已经才来了七八个人，都聚在一起低低的说着话，女孩子的声音压得低低的，阿福和他们不熟便站在一边等着，人陆陆续续的来了不少，阿福留意看去都是和她年纪差不多的，阿福今年三月刚满十三岁，但因为之前吃得不好，刚开始长个子，现在身高长了身上便瘦瘦的，像根豆芽菜。　　　　林妈妈站在台阶上细细的打量下面的丫头些，长得漂亮或者看着机灵的她都没要，只看长相普通看着老实的丫头，但也不能是个笨的，选了六个出来，其中就有阿福。　　　　林妈妈心里琢磨这夫人的意思，二少爷的院子里添的人年纪不能太大，不然伺候不了几年便要换人，所以十三十四最合适，长相也不能太漂亮，长得漂亮的人容易心气高，没得把好好的爷们勾引坏了，长得丑的也不能要，不然让少爷看着碍眼，这几个看着长得只算清秀，性子看起来也是安静的。　　　　阿福垂着头站在台阶下，林妈妈交代了他们站在这里不要动，便把他们晾在这里半个时辰，汗水顺着头皮滑下来痒得很，阿福也没敢伸手去擦，开始是时候大家还小心翼翼，后面便有胆子大的抬头打量这个院子，阿福只敢盯着脚下的青石砖发呆。　　　　幸好穿了春芽的衣服，不然站在这里肯定会很热很热的，阿福心里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