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义庄”,其实就是一个有着闹鬼传言的四合院,也不知道是解放时期哪个地主家的房子,总之里面的配套设施还挺齐全的,政府觉得放在那儿也是放那儿,干脆就改成义庄。 尚礼仁一直住在这里,一待就待了二十年。从一个年轻的大小伙,变成了一个有着络腮胡的老大叔,尚礼仁却是很满意现在自己的生活。他的工作就是帮警察看着尸体,等他们的亲属过来认领,偶尔给他们缝缝补补,保持最初的仪态,如果对方是外地人,亲人赶不到,他就会开着车,把人给送到他家乡去。 尚礼仁的业余生活其实很简单,他以前当过几年兵,枪法很好,所以来这里之后就经常打猎,只是越到解放之后国家管这块越来越严了,他也就改成没事去湖边钓鱼了。 他住的房间在正对门的二楼楼上,进门左手边是厨房,右手边是储物间,可能是工作性质的关系,他待遇可好了,饥荒那三年自己不光有吃的,还顺便救济了不少村民。 或许有人要问了,他这里既然有这么多吃的,饥荒的时候为什么没被一抢而空。这当然是因为他所在的地方还是因为跟死人有关系,觉得吃了是会晦气的,很多人宁愿饿死都不愿意吃这些东西,生怕到了地府会遭多余的罪。 所以那几年,也就只有尚礼仁主动帮助的人,和少部分上门求助的人才吃了他的东西。 右边的小角落,是李诗韵住的房间,她这屋子是以前放柴禾的地方,特别小,就算是把柴搬空,也只能放进去一张床。 不过秉着来赚钱的想法,李诗韵也毫不在意,睡哪里不是睡,有个单间就很不错了。 趁着尚礼仁出去钓鱼的时候,李诗韵把屋子里一些要洗的被子被套,还有瓶瓶罐罐重新都拿出来倒腾了一遍。该擦的擦,该洗的洗,一上午的时间,院子里就挂满了东西。 李诗韵还把地来来回回拖了一遍,尤其是后院摆放尸体的房间,仔仔细细消毒,完了还点了三根香。 储物间她也分门别类了,干湿分离,而且还标上了最长的保质期,以便保证食材能得到充分利用。 下午两三点的时候,尚礼仁提了两条鱼回来,不过没等他进门,他就被门口的那一大块石板给吸引住了。 那地方以前是他没事和朋友吃吃烤串,喝白酒的地方,为了图方便,他们几个就开车从山上找了一块比较平坦的大石头来当桌子,用来摆放那些调料和蔬菜什么的。后来饥荒,他的那些朋友远走他乡,再加上情况不允许,这样的生活就再也没有了。那石板就被搁置在了那儿。 现如今,这石板被人勾勒出了一幅颇有意境的山水画,有棱有角的,一看就是那种有绘画功底的。她特别巧妙的将那些油污的地方全都利用了起来,乍一看还以为就是画中独特的一景,而且旁边还写了一首词,竟然是□□的《沁园春长沙》。好家伙,结合这词里的景象,雪中的橘子洲头和湘江水就形象般的展现在他面前了。 这到底是出自谁人之手?仔细想想,这里也没人了啊,难道是里头的那人,李映红? 带着疑问,他走了进去。发现院里被打扫的一尘不染,李映红正在那儿晾着衣物。 尚礼仁走过去,问:“你吃了吗?” 李诗韵回道:“老板回来了啊。”她原本是蹲着在那儿拧东西的,一看到尚礼仁就主动的站了起来,说,“等到一点,看您没来,就随便吃了点。” 尚礼仁环顾了四周,然后说:“这么短时间,你全都弄好了?”这事儿要是换做尚礼仁自己,铁定要干上三天才能做完,没想到李诗韵的手这么灵活,效率这么高。这五十块钱,竟莫名觉得有些值。 “我闲着也是闲着,就把事情做了。”李诗韵说,“除了老板你自己房间的被子没洗以外。” 毕竟没有得到他的允许,李诗韵也不好擅闯他的房间,万一丢了什么东西,那她可就说不清了。 尚礼仁点头,说:“进去也没事,别动我桌上的东西就成。”他生活非常简单,除了面上见到的这些,其实还真没有什么隐藏了。 李诗韵说:“好,那我待会就上去把您的床单被子拿出来洗了。” 尚礼仁提着鱼,到缸里打了一盆水,然后把鱼放在盆里,他说:“晚上咱们吃鱼,尝尝我的手艺。” 他看了李诗韵一眼,想到昨日吃了她做的饭,就说:“比不上你做的,但应该味道还不错。” 李诗韵一看,这人还真好啊,不仅钓鱼,还不吝啬和她一起分享,想来就不免开心的笑了。 尚礼仁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叫了李诗韵一声,然后指着外面说道:“外面那个石板,是你画的?” 李诗韵不好意思的说:“我刚才等得有些无聊,就出了院子,正巧看到了这个石板,手有些痒,就随便画了这幅画。” “那墨……”尚礼仁在想,她作画又是拿来的墨呢? 李诗韵赶紧说:“老板,这个您放心好了,我没有拿您笔和砚台,笔是我从家里拿的,这些染料是我从自己的衣物里提取的黑颜料。” 什么?这女人在这半天里究竟还做了多少事?不仅干了所有的家务,还烧制了染料,另外还画了一幅画。这不得不让尚礼仁对这个人好奇起来。 “你本事挺多,而且听你这么说,你先生应该是个很有学问的人,怎么现在沦落成这样?”警觉的尚礼仁打算盘查起李诗韵来。 李诗韵一看自己被怀疑,原本还打算瞒下去的她,这会儿经过几天的接触,已经完全对尚哥放心了,她说:“我先夫已过世多年,前些日子,我大儿子也走了,我是实在没有办法才想着出来工作,只可惜现在这个社会看清女人,觉得女人没有出息,在碰了无数次壁之后,我遇到了老板,真的,我真的很感激您,您的大恩大德……” “好好,你的事就此打住。”本来他今天钓到了两条鱼,心情很不错的,怎么这会儿竟然在这儿听她的苦情戏,不成,他可没这么多功夫在这里。说来也巧,那个山下给自己说媒的吴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半山腰了,尚礼仁可不想这时候让李诗韵知道他相亲的事,他就急中生智,想到一招,“后山上那些坟地的草你除了吗?” 李诗韵侧着头看着他,坟地? “你以为我给你开这么高的工资就是让你来打扫院子的?你也想得太天真了。这些年,无名尸也有几十个,因为无人认领,我们就把他葬在后山了,也算是给了他最后的安身之所。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去把草除了。”尚礼仁说。 李诗韵“哦”了一声,心想还以为这人可以正常说话了呢,没想又变成一副冷酷的样子。她耸耸肩,转身进去拿个工具,就去后山锄草去了。 吴大叔气喘吁吁的跑上来,对着尚礼仁说:“老尚啊,好消息啊,好消息。” “吴叔,我觉得这相亲这事……”可以暂停了。后面这话尚礼仁想说来着,但被吴大叔抢先了一步。 吴大叔说:“我说的就是这相亲的事啊,昨天你不是觉得价格太高了吗?我就和对方好说歹说,她们终于同意把钱降到三百了,三百,这已经是个很划算的价格了,比之前便宜了两百呢,老尚,抓紧时间啊,我去看了,那姑娘长得不错,一点也不比人黄花闺女差。” 尚礼仁说:“吴叔,要不你看这事就算了,我不是嫌弃人家结过一次婚,就是你看,我都这么大岁数了,占人家小姑娘便宜算个什么事?” 吴大叔一看这尚礼仁的话像在委婉拒绝啊,就赶紧说:“老尚,你可别犯傻啊,你看我们这不是在给你争取机会吗?对了,你不说我还给忘了,他们家啊托我转达,说是七天后约你去她家见一面,我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一点也不像是四十多岁的,就跟个三十出头的大小伙,你到时候把胡子剃了,穿件好的过去,准保姑娘会喜欢你。”说完,似乎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他,说,“这是她家地址,还有姑娘名字,到时候你可要记得去啊。” 尚礼仁接过,也没看,直接就放到了自己口袋里。 他说:“吴叔,这次多谢你了,要是这事儿最后没成呢,我也要请你喝一杯酒。” 吴大叔乐了,说:“你这是先给自己找好台阶下,怕姑娘看不上你对吧?放心吧,我吴叔看人最厉害,你和这家啊,准成。” 尚礼仁笑笑,没再说话。 吴叔觉得对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就说:“那我先走了啊。”临了,看到了那幅沁园春,就走过去说,“老尚,不错啊,这么有才气,没姑娘喜欢你就怪了。” 尚礼仁说:“吴叔,你也觉得不错?” 吴叔点头,开始念起那首词来:“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 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主席啊。” 随后两人都抑制不住的赞叹了一番。 等吴叔一走,尚礼仁就把前门一关,拿着工具跟着去后山了。 夕阳西下,女人正在坟山上清理着枯草。 “李映红。”尚礼仁对着她喊道。 李诗韵回头,擦了擦脸上的汗说:“老板,可能还需要一个多小时。” “等你做完天都黑了。”尚礼仁走到她面前说。 “那怎么办?要不我明天再接着做。”这人也真奇怪,明明是他叫自己来的,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尚礼仁说:“你去做饭,我来把剩下的干完。” “可是……我拿着钱不干活不好吧?要不留着我明天做也是一样的。”李诗韵说。 尚礼仁回道:“你怎么那么多话。我有强迫症,事情要是当天没做完我就睡不着。”说完就开始剪起来。 李诗韵没辙,只要折回去做饭。既然他愿意做,那就让他做好了,她累了一天,还真有点想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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