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瑟瑟,撩过花园里的两个女孩儿的纱质裙摆。    “你要我,帮你什么?”赵令然轻轻地问道,漆黑的眼眸看着跪下的周欣。赵令然的眼睛,笑着的时候,如藏了星蕴在里头,星光熠熠,能叫人醉在里头。而她不笑的时候,如同所有的光亮都被黑暗吞噬,独余下叫人恐慌的无边无际。    赵令然少有这么正经的时候,大多数的时候,这家伙极乐意装糊涂和稀泥。即使之前胖揍周旦,惊吓众人的时候,这家伙也是噙着笑意的。    赵令然不去扶起,也不去靠近。仰视着如换了一个人似的赵令然,周欣心中闪过一丝对未知的恐慌,仿佛有什么事情在手中化成了流沙一去不复返。    “令然,那天之后,祖父似乎一直在调查这件事情,他查到了母亲身上,可母亲将事情推到了我身上。”周欣泪如雨下,显然逼到了极点。    “然后呢?”    “令然我没有!你相信我的是吗?否则那天对峙的时候你不会保持沉默的不是吗?”    赵令然是“晕倒”在周欣的小院之中的,周旦也是出现在周欣的院子里的,那日如果赵令然开口,特意将这件事情点出来,周欣早就在余月之前就是今日这般处境了,哪能悠闲地度过这一个月。    “令然你相信我的对吗?我真的什么都不晓得,我不晓得那茶是怎么回事儿!我只是个庶女,哪怕是院里的丫头,卖身契也都在母亲手上的。我哪做得了她们的主!可现在祖父查到我头上,母亲说我蛇蝎心肠,要借着这件事情把我送到乡下庄子上去!令然,求求你帮帮我!”周欣见赵令然丝毫没有去搀扶她的意思,咬牙自己站了起来,来到赵令然面前。    周欣如今是走投无路了。身为一个没有权势侯府庶房的庶女,一旦被移送出府,那将面临什么样的处境,几乎一目了然。不是被拘在庄子上过一辈子,就是被送到庵子里做尼姑,甚至有可能提前暴毙!大家族里为了掩饰内里的龌龊,手段多的是。    如今在周欣看来,赵令然就是她唯一的救命绳索。只要她愿意去自己祖父面前说一句话,那她就完全不会落到那样的处境里去。    “可我……为何要帮你呢?”赵令然优雅的脖子偏向一边,瞧着一边缦回的廊牙,露出了软嫩耳朵下坠着的圆圆的珍珠耳环,愈发显出了脖颈犹如雕塑般完美的曲线,红唇轻启,说出的话却冷而无情。    “令然我是无辜的!”    赵令然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良久,才道,“你当然不是无辜的。”    “令然……我……”周欣未曾想过赵令然会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如此笃定,坚信自己参与其中,她苍白着脸问,“何以见得?”    “茶是你亲自端给我喝的。的确,你可以说,丫鬟是三太太的,茶也是三太太命人准备的。可是你忘记了,假设你真的是不知情的,那么如果你没有端那碗茶给我喝呢?当日满盘的计划就都会随之覆灭,连实施的余地都没有。所以茶,一定要进到我的口中。试想,这么重要的一个角色。他们会放任一个不知情的人来充任吗?让发生与不发生之间各占一半的可能?然后碰运气一般让周旦进来看看我是否昏迷吗?”    “为了把这个可能牢牢抓在手里,你只可能是他们的人。我的确没有任何证据,可是光凭借这一点,就足够我判断了。”    周欣瘫坐在地上,赵令然的话冷酷而理性,每一字每一句如重锤,击碎她最后希望的同时,又将她束缚在了绝境里。    她知道,她真的知道!    “再说了,那日在你的房间,我就说过你很奇怪了。绣我的画像那么用心,却又端药茶给我喝,对我图谋不轨。”    “你早就知道了!”周欣嘶吼起来,眼睛熏红,泪水划破她年轻的脸庞,“你早就知道,那天在正堂为什么不拆穿我!看我像个小丑一样,自得没被人看穿!你是在看我的笑话吗?!”    赵令然有点生气,脸上又挂起了甜甜的笑容,故意恶劣地笑道,“对呀,我就是在看你的笑话,看你自作聪明的样子,不行吗?”    周欣看看自己,又看看赵令然,她如站在云端,尘埃连她的裙角也碰不到。而自己呢,即将在泥潭里讨生活,哭得不能自已。    “你想通过我,通过你自己的手段,去获得更好的生活,这无可厚非。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你赢了,就能享受胜利的成果,输了,就要承担失败的代价,很公平。我本来就没打算把你怎么样,可你算计了我,到现在还指望把我玩得团团转。你若是厉害,当然能行。可你分明实力浅薄,所以你说的没错,你是个小丑。”    赵令然这家伙诚然三观不正,她崇尚的是强者为王的丛林法则。什么叫做算计别人是无可厚非的,什么叫做有实力就能行,也是个强盗逻辑的家伙。    两人最终不欢而散。准确来说,不欢的是周欣,她失魂落魄地走了,去接受已在眼前的,陡然下滑的命运。    而赵令然这黑心家伙,除了现在唏嘘一两声,很快就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她真诚地希望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    **  过了几天,北风一过境,天就越来越凉了。掐指一算,顾月承出京已经一个半月了,约莫很快就要回来了。    这日,承庆侯府学舍里格外热闹些。原因是二房的周玉旋和三房的周玉芮,两位侯府小姐打起来了。    不是小姐们之间嬉闹着玩耍的打闹,而是抓脸挠脖子,骑在对方身上企图抓花对方脸的打起来。    事情是这样的。    顶着秋日晨间暖暖的,柔柔的阳光,侯府姑娘们三三两两结伴而来。墙角的四个兽脑香炉,淡淡的熏香散成薄烟,裹着香气,飘散于空中,雅致非常,整个学舍里都飘着这股淡而弥久的香气。姑娘们落座于自己的位置上,一切都与每一日那般寻常。只与往日不同的是,今日的气氛,似乎格外绷紧一些。    与往常一样,最后一位踏进学舍的当然是大爷模样的赵令然。    与赵令然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侯府的众人也很有了一些透过现象看本质的本事了。这赵家小姐,美是美极,但是显然不能当作一般的柔弱闺秀去看待,否则哪一日,这家伙跟你笑着笑着,便把你给坑到沟里起不来了。    先生进来授课,第一堂课如常进行。两堂课的之间,有约一炷香的时间,给娇生惯养的小姐们休息休息。这个时候,丫鬟们可以进来给小姐们垂肩揉腿,奉些酱汤之类的。    赵令然有一点羡慕,可是不想带着自己啰啰嗦嗦的小丫鬟们,此时就只能干瞪眼咽口水。    那姜汤实在看着很不错呐。    哼,馋死她她也不带着小丫鬟们。    虽然带着她们会有热热的酱汤,甜甜的蜂蜜松饼,软软的桂云千层糕……    除了这一点点的好处,没有别的了!    就在赵令然犹豫着要不要答应周玉芮的邀请,围在她的小锅子边吃一点点东西的时候,学舍内尖厉的声音响起,“你们三房简直不要脸!”这是周玉旋的声音。    “你们二房才不要脸!总是窥视着大伯的世子之位!”周玉芳立刻扔了手里的玉勺,蹭地起身,不甘示弱地回应过去。    “那也好过你们三房,去谋夺别人的未婚夫!”    “谁是你的未婚夫?本就是八字没有一撇的事,这就不害臊地叫上未婚夫了,谁更不要脸!”    “你以为你们倒贴钱地多给些嫁妆就能攀上人家了吗?我告诉你做梦!正经官宦人家,谁会来多看一眼你们那些黄白俗物!”    “哼”,周玉芳冷笑,扇着玉骨冷扇,“起码我们房还多的是你口中的黄白俗物呢,哪能跟你们二房比,分家之后内里外里一般干净,真真是一穷二白!”    “总好过你们三房是个惹事的庶房!”周玉旋一个白眼扔过去,如泉入大海,丝毫没有激起周玉芳的怒气。    赵令然听得热血沸腾,特别想举手!她听明白了,三房惹的那个事,就是她本人呀!    “再是庶房,好歹也是名正言顺的侯府血脉,不如你们二房有本事!说不定哪日就冒出来一个位高权重的亲爹!”周玉芳凉凉地开口。    此话一出,周玉芮的火气冒到顶端,也不再言语,一巴掌抽过去,周玉芳的脸都红肿起来,两人当即扭打起来。    周玉芮派去请长辈的丫鬟回来回话,说侯爷偷偷藏了一个年轻小姨娘在府里,今天被侯夫人撞个正着,如今这对老夫妻正闹着呢,闹得还不小,太太们都去正院呢,腾不出手过来这边,只传话叫小姐们像样一些。    赵令然在一边笑得跟只大鹅一样,咯咯咯咯笑个不停,一边还喘气呼吸,顾月承不在,这家伙都不打算束缚自己。    但现世报总是来得特别快。    学舍里闹成这样,肯定是上不成课了。赵令然笑着回顾府的时候,正遇上轿子落下,竹筠撩开轿帘,顾月承正弯腰出轿。    赵令然上扬的嘴角立刻板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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