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正堂,后院。    慕真真跑来找嫂子刘氏。  她跟嫂子其实没什么话说,不过嫂子知书达理,温柔和顺,也算是很好相处。此时这事儿,找她当然最是合适。    刘氏听完她的请求,笑着道:“既是为了孝敬爹娘,便由我来给你伴奏吧,也算是尽一份孝心。”    慕真真惊喜的道:“嫂子会什么乐器?”    “琴是最擅长的,笛子和琵琶也略懂皮毛。”刘氏温温柔柔的谦虚道。    慕真真不禁夸赞:“嫂子真是才女!”    刘氏脸颊微红,抿唇笑了笑,“小姑过奖了。”    慕真真道:“嫂子叫我真真就好了。嫂子,我现在舞一遍剑,你看看配个什么音乐合适?”    “嗯。”    慕真真舞过一遍,刘氏凝神细看,待她收了招,沉吟着道:“真真这套剑法,观之如碧波粼粼,清溪绕山,淙淙而泠泠。我有曲谱《幽涧泉》可和之。”    慕真真赞叹道:“嫂子好眼力,我这套剑法,名字就叫《碧水长歌》。”    刘氏笑道:“那我便取琴来与你相和一次。”    “好。”    刘氏唤下人取了琴,自己又抓紧时间沐浴更衣,命人将琴安置在一旁湖畔的的四角亭,亭子三面罩着轻纱,四角皆垂璎珞,很是文雅。  而后,她又亲自点好了熏香,兽炉冒出袅袅白烟,淡雅的香味飘散开来,细细嗅闻,竟能闻到一股子青山绿水的清新味道。    慕真真彻底服了。  她不禁肃然起敬,这才是真正的文人雅士啊!  像他们家,那是标准的狂生吧……    刘氏调好了音,淡笑着看向慕真真,“真真,这便开始了。”    慕真真点头,持剑挽了一个剑花。    乐声响起,剑招随之而出。  一曲琴剑相和,竟意外的合拍。    到了傍晚,台子搭起,无关人等清场。    刘氏抱琴,慕真真持剑,盈盈行礼,为座上高堂表演节目以表孝心。    琴声清溟而悠远,剑法飘摇而轻灵。  倏尔,琴声忽变,如银瓶乍破,水浆迸出,剑招亦随之而变,凌厉如疾风骤雨。  待一番激昂的声调将气氛推至高潮,又慢慢回落,宛如潇潇雨歇,风平浪静。    曲罢,拂琴,收剑。    父母兄长皆鼓掌叫好。  慕真真她们含笑而退,随后又叫身边的下人开了院门,请戏班子杂耍班子进来表演。  毕竟她们的节目只有约莫两盏茶的时间,台子都搭起来,便不要浪费,索性热闹一番。    待一切结束,慕父慕母都已疲累的不行,慕真真服侍母亲睡下,才回去自己院子。    她路过隔壁院子时,脚步顿了一下。  也不知道师尊现在在干嘛……    她回到院中,踌躇着不愿回房,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月亮金灿灿,圆溜溜的像个饼。    慕真真眨了眨眼睛,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她轻轻一跃,蹑手蹑脚的爬上墙头。  刚上墙头,就看到师尊站在院中,一袭白衣携满清辉,转过头来看她。    慕真真露出半个身子,尬笑着挥手,“师尊,真巧,您也赏月啊?”    凤渊看了她一会儿,似是轻叹了一声,语气略带无奈,“怎的越来越顽皮了?”    慕真真在心里偷偷的吐了吐舌头,以前也想皮,但是只敢在心里想想,现在豁出去了,想干嘛干嘛,日子舒服多了。  更何况……不皮怎么知道师尊对她的容忍度这么高呢?    她索性往墙头上一趴,歪着头笑嘻嘻的道:“师尊,我想请你吃烧饼。这城里面有一家卖鸡蛋烧饼的,他家的饼子就跟这月亮一样好看。”    凤渊略微蹙眉,他已经辟谷多年,就是没辟谷,也很少吃烧饼这种东西。  他看着巧笑嫣然的小徒弟,以前她一举一动都符合诗书之家养出来的千金小姐,只是偶尔有些叛逆,现在倒是完全放开了。    他沉吟了片刻,微微扬眉,“你给我接风,就是请我吃烧饼?”    慕真真笑着道:“再配一碗小馄饨。我以前最爱吃这样的早餐。”    凤渊看着她,道:“若是我不想吃呢?”    慕真真叹了口气,“我料想师尊也看不上这些东西。”  她本来也只是突发奇想,给自己爬墙找个理由而已。师尊不肯吃,她略有失望,不过也是意料之中。    凤渊轻笑一声,道:“挂在上面不累吗?先下来,明日一早去尝尝便是。”    事态突然峰回路转,慕真真笑着跳下墙,“是!师尊!”    她恍然未觉她占了凤渊的院子,练过剑,又就地坐下来打坐运功,积聚灵力。  修炼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她最近白天略忙,难以潜心修炼,晚上便加倍用心。    凤渊在院中的石桌前坐下,看了她一会儿,便也闭目修炼。    待到慕真真从入定中醒来,已是晨光熹微。    她睁开眼,就看到师尊坐在石桌前,微微垂头,双眸紧闭。她这才想到,自己占了师尊的院子,师尊定是不好意思抛下她自己回房去,才索性也在院中修炼。    她一醒,凤渊也很快睁开眼。    慕真真微微一笑,“师尊,早。”    凤渊淡笑颔首。    慕真真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跳回去洗漱,然后又殷勤的给师尊端去热水。    稍加打理,二人便易容离开慕府。  这次易容没有什么奇特的效果,两个人都变了一副普通模样。    此时,晨光不过熹微,这些做小本生意的就已经早早的开了门,大街上已经开始有了熙熙攘攘的人声。    慕真真领着凤渊来到一家小店前。  这是一家老店,店里忙活的小夫妻她已不认识,不过她早已特意问过了兄长,这家还是祖传的老手艺,味道是不曾变的。    “师……额兄。”慕真真开口,卡了一下,急转弯道。    凤渊挑眉,慕真真赧然,凤渊笑而不语。    慕真真摸了摸鼻子,走到店内坐下,“老板,来两个芝麻烧饼,一笼素馅蒸饺,两碗馄饨,两碗枣沫糊。”    店里桌椅皆是竹子制成,擦洗的很干净。  凤渊在她对面坐下,慕真真布了一个隔音的小法术,松了口气,讨好的笑着道:“师尊,这里的小吃都很好吃,也很干净。”  为了防止师尊不习惯肉里有杂质,她都点的是素的。    店里人少,他们的吃食很快便上齐了。  每一样分量都不大,用精致的竹编小碟子和白瓷碗装着,热气腾腾。    凤渊伸出筷子夹了一个蒸饺。慕真真捧着烧饼啃,这烧饼里裹了芝麻油酥,外面刷了蛋黄液,粘上白芝麻粒,外酥里嫩,的确好吃,尤其是趁热吃的时候。    凤渊尝了一下,感觉尚可,其余的东西便也每样尝了一下,许久没这样单纯的吃过东西了,倒是有些新鲜。  不知不觉,两个人都默默的吃完了东西。    此时,外面已经天色大亮,街道上叫卖的声音此起彼伏。    凤渊和慕真真并排走在街道上,慢慢的往慕府的方向走。    慕真真兴致极好,一路上都兴致勃勃的得介绍着街上的东西,间或穿插一些她小时候在此玩耍的趣事。    凤渊默默的听着,间或回应几句,不见丝毫不耐。    时光如水。  三个月的时间转瞬而逝。    这天晚上,慕父在睡梦中含笑而逝。    整个慕府陷入一片哀哭之中,慕子睿忍着悲痛操持后事,慕真真便陪着慕母。  待到葬礼结束,慕母仍是病倒了,慕府眼看着又要举办一场丧事。    慕母拉着慕真真的手,含笑望她,温柔而慈祥,“能活到这个岁数,无病无痛,儿孙满堂,死前还等来了我的宝贝女儿回家,我和你爹,也算是含笑九泉了,你们很不必悲戚。”    慕真真望着她梳的整齐的银丝,含悲忍泪的问道:“娘亲,您和爹爹,可还有什么遗憾和心愿未了?”    慕母慢慢的摇了摇头,“我这一生有喜有悲,却没什么好遗憾的。若说心愿……就只是希望你们都平安喜乐,希望……那老头子奈何桥上不要急,等我一等,来生还能做一对夫妻,生一双儿女。”    她说完,就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呼吸渐渐低了下去。    慕真真再也克制不住,伏在床边恸哭出声。    过了不知多久,有人上来动作轻柔的拉开她,慕真真回头看,见是兄长,他们要为母亲整理遗容。    慕真真浑浑噩噩的走出来,看到院子角落处站着一个白衣的身影。  她走过去,垂着头落泪,“师尊……”    凤渊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温声道:“别太难过。你爹娘……可有什么心愿未了?”    慕真真颤声道:“母亲说,没什么遗憾和心愿,只希望来世还能和父亲做夫妻。”    凤渊沉默,修道者自金丹期以后,三魂六魄逐渐凝合,从此无法投胎转世,只修今生,从无来世。  这种凡人才有的生生世世的美好愿望,他们却是无能为力,唯有祝福罢了。    待到慕母的丧事也结束,安然下葬,与慕父合葬一棺,手缠红线,请唱者祝词,盼来生亦能结伴之后,慕真真在这个世间最深的羁绊已去。    也是时候,离开这里了。    凤渊问她,“留给家族后辈之物可准备好了?”    慕真真点点头,取出一个锦囊一样的小小储物袋,“都在这里面。”  她说着,全倒了出来,堆在桌子上给师尊过目。    凤渊扫了一眼,延年益寿,救急吊命,解毒祛毒的炼气期的丹药数量最多,占了半数。还有几件混了冰蚕丝的柔韧内甲,以及三道灵符玉牌。  想的倒还算周全,只是防人之心还是差了些。    他垂眸,取出一样东西放在桌子上,“加上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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