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锦这才反应过来,刚才他背对着她的时候定然是说了什么的。 她也不想他误会,反正以后相处久了也会被发现,于是便坦白道:“王爷怕是误会了,我实无顾左右而言他之意。只是我耳朵不大好,你刚才离得远,又背对着我。我并不知你同我说话。” 姒锦的这个理由显然没有让萧决信服,他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随即唇角便微微扬了起来,徐徐道:“我倒是一直未听过翁主患有耳疾。” 这是姒锦第一次看他笑,虽然他脸上并没几分笑意,甚至还有明显的漫不经心,但她却不得不承认,这一笑足以她心颤。 原来色令智昏,不仅仅单指女色。 她注视着他,十分诚恳道:“我前几月生了场大病,才犯了耳疾,故而极少人知道此事。何况长安又是个什么地方,我还未傻到将这种事传出去,做那些夫人贵女口中的谈资。王爷方才与我说了什么,可否再说一遍?这次姒锦定当有问必答。” 萧决却不再看她,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冷漠,沉声道:“罢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时辰不早了,替我宽衣罢。” 他问那句话本是想激她,但见她这般谦逊的模样,现在却觉得索然无味了。 这话题也变得太快了!姒锦一时间有些未反应过来。 她迟疑着要不要上前,可萧决已经大大方方平伸开了双臂,等在那了。她既成了他的妻子,服侍他是理所当然的事,这完全没有任何可以推脱的理由。 深吸了口气,她把心一横,缓步上前,去解萧决腰间的束带。 萧决明显感到在他身上忙活的那双小手在微微地颤抖,虽然她做的已经很小心翼翼,尽量不让自己露出端倪。 他不由得低头去看。 面前的女子身量只到他胸口,她微低着头,红妆吉服之下,露出一截细白柔腻的颈项,喜烛融融,映着她已经泛红的面颊和耳根,竟有一种说不出的诱人。 萧决略略拧起眉,从姒锦身上移开目光。 却不妨此时姒锦踮起脚倾身过来,自领口去解他的袍服。 女子的脸庞不过在咫尺之间,两人鼻息相抵,她身上的馨香立刻萦绕上来。 萧决不是没有被女子服侍过。 现在却觉得浑身不自在,眉头蹙得更紧,克制自己要推开她的冲动。 姒锦心里臊的很,只埋头做事,哪还能察觉萧决的异样。 她将他的衣物搁置在一旁的屏风上,转身却见萧决已经自己脱了鞋袜上床,将床上的枣子花生尽数拂落下来,然后在里侧躺好了。 她如同逃得生天,长吁了口气,也解了衣服发髻上床。 萧决的床榻很大,不要说上面睡两人,便是睡了四个人也不觉挤得。 姒锦心里暗暗庆幸这点,掀了被子一角将自己塞了进去,两人同盖着一床被子,她却隔得他足有一臂之遥。 萧决看着缩在床沿,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半张脸的姒锦,不由得弯了弯嘴角。 她闭着眼睛,看上去十分镇静,只是那微微抖动的睫毛已然出卖了她。 他今日实则已经抱了宠幸她的心思,毕竟是汉宫送过来的人,他现在还不想多惹萧凌猜忌。 更何况顾长风还未走,起码也要做做样子。 不过现在心中却陡然升起了戏弄她的想法,长臂一伸,已然将前面的人拖进怀中。 姒锦虽然闭着眼睛,可全身所有感官都处于警觉状态,冷不防萧决的动作,一时间便如惊弓之鸟一般在他怀里缩成一团。 隔着纤薄的中衣,女子的腰肢比萧决想的更柔软一些。 他毫不费力地将姒锦按在怀里,然后伸出另一只手挑起她的下颚,让她直视着他,看清楚他的口型。 他说:“翁主隔得这么远,我可还没能耐到如此便能行床笫之事。” 姒锦被桎梏得完全挣脱不得,避无可避。 他……他不是还病着吗?力气怎么这么大?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想说点什么,可完全发不出一个字节,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萧决越来越近的面孔。 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可却能清晰的感觉到有两片冰凉柔软的东西在她的唇上碰了碰,接着是额上,鼻梁上,脸颊上…… 鼻息之间尽是他身上清冽的草木香气,是沐浴之后皂角的味道。 当初踏出长安,她下决心安安分分嫁给萧决的时候,就料到会有这么一遭。可眼下真刀实枪地碰上了,她那点勇气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萧决看怀里的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双手也不知什么时候紧紧攥住了他的衣襟,忍不住笑出了声。 萧凌这是越来越不会选人了,这姑奶奶怎么连基本的曲意逢迎都不会? 姒锦感觉到萧决停下了动作。 他此时仍旧抱着她,她能清晰感受到他湿热的鼻息就在耳边,胸膛微微震动,只是没再继续亲她。 她庆幸又好奇,微微睁开眼看他,却瞧见他正含笑看着她。 脸上尽是戏谑之色。 姒锦听得他说:“看来翁主还未准备好,剩下的日后再继续。” 声音低醇沙哑,说不出的好听。 这句话她没怎么注意他口型,却不知为何听得清清楚楚。 她的脸腾地都红到脖颈了,立刻躲开他的视线,将脸埋到被子里。 这个不要脸的登徒子。 她来来去去只想到这么一句话。 他刚刚做的那些,分明都在戏弄她! 殿中再次恢复了平静,两人的呼吸也渐渐变得绵长。 好一会之后,姒锦才舒缓了因为紧张而紧绷的身子。 刚才的情况容不得她分神出来去顾得其他,这时候却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腰下似乎有个硬物硌得她十分难受。 按照那东西的大小,应该是颗枣子。 她想伸手去摸,这才惊觉自己居然还抓着萧决的衣襟,忙不迭撒手。 萧决似乎已经睡着了,呼吸很均匀。 只是他的手还圈着她,让她没有机会动弹。 她放轻了动作,在他怀里拱了拱,好腾出空间让手去摸到腰后。 果真是一颗红彤彤的枣子。 在燕阳殿的时候,她吃了点东西,但并不多。刚才一番折腾,眼下便觉得腹中有些空空的。 她看着那颗枣子,犹豫了一下,谨慎地看了看萧决,确定他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后,迅速把手上那颗枣子塞进嘴里。 枣子很甜,还有些水分,应该是今年刚收的。 姒锦吃的很是滋味,核上的肉都咬的十分干净。 这时候,她却意识到一个很大的问题。 嘴里这个枣核,她不知道该扔哪了。 若是扔在地上,这个动作幅度太大指不定会惊醒萧决。或者明早被他看见枣核,定然不会怀疑自己寝殿进了耗子,左右又要怀疑到她头上。 她想了想,忽然计上心头,将枣核吐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塞到了自己枕头下面。 一切都做好之后,姒锦终于感觉心满意足了,萧决的怀抱也渐渐暖和起来,。 她闭着眼睛不一会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殿内红烛已经烧了一半,夜已深沉。 萧决此时却缓缓睁开了眼,眸光清冷,哪里有半分睡意惺忪。 他伸手去将姒锦藏在枕头下的那枚枣核摸了出来。 怀里的人儿睡得安甜,他转动着手中的那枚枣核,唇角扬起一抹冷笑。 萧凌和王览,皇帝和情郎,她到底是谁的人? 还有她忽然失聪的耳朵…… ++++++++++ 姒锦这一觉睡得很好,等她醒来时,天光已然大亮。 萧决并不在床上,看来是早就起了。 她举目四顾,殿内并没有宫人候着,这才伸手去摸自己昨夜偷藏在枕头下的枣核。 没有,什么都没摸到! 她心中一惊,猛地坐起,将整个枕头都拎了起来。 还是没有! 她也顾不得冷,掀开被子里里外外地翻找起来,却依旧一无所获。 守在外殿的奉仪姑姑听见响动,站在珠帘外轻声问道:“王后可起了?” 等了许久,里面却并无人回答。 她忽然想起,秋水与她讲过王后的耳疾,有什么话须得近前再说。 于是便撩了珠帘踏入内殿。 姒锦果然已经醒了,此刻正一脸颓丧地坐在床上发呆。 奉仪姑姑上前几步,关切道:“晨起天凉,王后还是先洗漱穿衣罢。” 姒锦耷拉着脑袋点了点头,由着她吩咐宫人们伺候着洗漱更衣。 除了奉仪姑姑外,伺候的自然是交泰殿的宫人,然而宫人们在收拾床榻的时候也并未找到那枚枣核。 姒锦想许是落到那个犄角旮旯里去了,这件事也就在心底揭过去了。 这时候她才想起来问萧决的去向。 “王爷此刻在何处?” 按制,诸侯王大婚,休沐三日。萧决眼下不用早朝,大清早地去了哪里? 奉仪姑姑替她将雕花白玉花胜簪好,方道:“今早惠安公主同蕊夫人起了争执,蕊夫人不慎落水,王爷这便去了漪澜殿。” 惠安公主这人姒锦是知道的,她是萧决的胞妹萧芮。当初萧决的母妃惠姬难产而死,只余了这么个妹妹给萧决,所以萧决护之如珍宝,受封豫章王后也带她一同来了扬州。 这吴宫中,居然还有人敢惹她? “蕊夫人……”姒锦沉吟了一声,又问:“她是谁?” 奉仪姑姑微微有些诧异,“蕊夫人是皇上赐给王爷的家人子,如今进为夫人了。王后没有听说过么?” 姒锦肯定是没听说过的,她和萧决先前八竿子打不着,哪里还会注意他有这么个蕊夫人? 而眼下她同萧决才大婚,第二日一大早丈夫就被别的女人给叫走了,无论这个蕊夫人有意还是无意,都驳了她的颜面。 她面上虽未显露半分不悦,心下则已然生了些薄怒。 “我自当不识得她。立冬已过这么些天,想来那池中水定然是冰寒彻骨罢。”她说得漫不经心,伸手去揽镜自观,抚了抚鬓角,继续道: “我那有几株老参,你遣人送过去,补气暖身最合宜不过。” 虽则是关切之语,但奉仪姑姑却听不出半分暖意。 她口中应喏,暗自观察姒锦的脸色,见她并无半分不悦,脸上还是一贯的温软柔和,遂暗暗放了些心。 虽然相处不长,但她心知姒锦是个好脾气的人,现下还是不要和那跋扈的蕊夫人撞上才好。 奉仪姑姑兀自想着,一旁的姒锦却忽然“啪”地将铜镜搁下,似是瞧见了什么,迅速自席上起身往前行了几步。 她望过去,这才发现原来是萧决回来了,也忙起身跟了上去。 姒锦不知道萧决在屏风后站了多久,但她肯定他定然是听到自己说要给蕊夫人送参之事。 她也不在意,缓步上前,盈盈一拜,柔声道:“夫君回来也不吱个声,吓了我一跳。可用过早膳?” 人前,她已改口称他为夫君。 她笑靥如花将他看着,双瞳更如盈盈秋水一般盛不尽的婉转柔情,做足了为人妻子的本分。 反观萧决则是一脸的面无表情,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姒锦的嘴角抽了抽,他这副臭脸摆给谁看? 莫不是真怕她欺负了那蕊夫人? 萧决看了她一眼,便从她脸上移开目光,道:“未曾。若再耽搁,只怕王后送去的可不是老参了。” 姒锦听出他话中的讽意和袒护,脸上的笑容却愈发明艳起来。 这一笑,让她的眼角眉梢都染上了几分飞扬的媚意,她不疾不徐道:“夫君既然不喜,姒锦不送便是了,在蕊夫人那,想必天下良方也抵不过夫君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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