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顾维谈完,顾津发现房间没有上锁。  门板含着一道缝隙,外面静悄悄。  她不自觉咽了口唾沫,大眼溜圆地瞪着那方向瞧,最终鼓起勇气悄悄下床,脑袋顺门缝探出去。    屋子里没人,通往院落的门大敞四开,老式的粉色纱帘吹起降落,日光明晃晃,在地上框出一个变形的金色影子。  顾津这才看清整间房的格局,客厅方方正正,周围几间卧室,均是关着门。室内没怎么装修,白墙灰地,家具简陋,应该不常住人。    她静静观察了一会儿,移出身子,心跳有些失紊。  一路走到院子,畅通无阻。顺着老旧的篱笆墙向外望去,竟满眼荒凉,一大片空地,半户人家都没有。    顾津心凉,清楚这不是逃跑的最佳时机,有可能刚踏上那片荒地,就会被人捉回来。  虽然顾维的存在让她有恃无恐,也坚信他绝不会伤她分毫,但这些建立在血缘亲情的基础之上。另外几人都是穷途末路的抢劫凶徒,他们有棍棒和匕首,曾经那利器紧紧贴着她的脖颈,只要稍微用力,就会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刚才他们在客厅的争执,她听得一清二楚。  顾津见过每个人的样貌,所以已经不是单纯的顾维妥协她就能自由,也就是说,在他们全身而退离开这里以前,是不会放过她的。    顾津内心涌起深深的绝望,她开始怀念那座城市里,只有十几个平米的小单间。从前总是抱怨过道太窄,房子太老,暖气片温度不够高,可现在想回去,恐怕一时半会儿也是奢望了。  其实顾维说得对,只不过让她从一个城市搬到另一个城市,哪里都是她自己,没有任何差别。  但事情不是这样看,自打顾维走上这样一条路,她好像就失去了这个哥哥。顾津不是正义凛然、嫉恶如仇,但她能分辨是非黑白,也懂得善恶有报。  不是一条船上的人,她能做到的,敬而远之。    顾津沉沉叹气,拖着发软的双腿往院门方向挪了挪。  这院子很旷,堆满旧柴和破木板,青砖铺就的地面,夹缝里冒出黄绿不齐的野草。  四周空无一人,角落并排停着辆银色SUV和一辆红艳如火的尼桑轿车。顾津没太注意,又往前走了几步,就在抬脚跨出门槛那一刻——    “再走一步。”    顾津后脑一麻,一股电流顺脑壳一直窜到天灵盖儿。她动作蓦地停住,昨晚男人赤.裸上身的蛮野形象立即浮现在眼前。  还未落地的脚掌硬生生收回来,她扶着门框回头,寻声望去,男人正坐在那辆银色SUV里,此刻车窗落下,他手臂搭在上面,露一截麦色皮肤,肌理走向突出,显得张弛有度。  天气虽已转暖,但也不到穿短袖的季节。看着都冷。    顾津舔了舔嘴唇,听见自己说:“我不是要逃,只是……散散步而已。”    车子是和她背道而驰的方向,李道没有回头,只在后视镜中看她。他另一个手腕搭过来,中指弯曲,抵着拇指肚,将揉捏成团的口香糖锡纸快速弹出去。  粗粝的手指沾着黑色脏污,是刚才修车留下的痕迹。  “我的意思是,你再走一步…...”他故意顿了下:“看看你哥在没在外面。”明明说着捉弄人的话,却一本正经。  顾津心中很是抵触,但不太敢与他对视。    李道说:“看看啊?”  不知为什么,顾津竟傻傻的依言往外看,不过没敢迈步,只向外探了探身体。  “有人吗?”  “没有。”    她转回头去。  车窗位置却多出一颗脑袋,是个女人,白面红唇,波浪长发,妆容很是精致漂亮。    杜广美叠在李道身前,有些调皮地朝她眨眨眼,笑着说:“逗你呢,理他干嘛。”言语间亲近又狎昵。  顾津抿了抿唇,目光落在她指尖夹的女士香烟上。  青烟缥缈,丝缕消融。  她顿时口干舌燥。  杜广美懒懒的语气:“这里是郊区,方圆几里都是荒地,人挺少的,车也不通,所以还是省省力气,别瞎折腾了。”  “说了只是散步。”她低声顶回去。    “什么?”杜广美没听清。  李道却掀开她上身,这才又在后视镜中看到顾津瘦小的身影。  两人目光在小小镜片中不期而遇。  李道:“不打扰你,你慢慢散。”语气随意,似乎笃定她没那胆子敢逃跑。    车窗升上,车内事物被黑色玻璃遮挡住。  顾津本应一头扎进屋子里,却不知因为什么在较劲,扭回身,竟步伐生硬地在院子里溜达起来。  她脸上妆容有些花,头发也稍微松散;穿着昨晚那身衣服,杏色贴身高领打底衫和工装长裤,衣摆束进裤腰,略略勾勒着曲线,尤其那双腿,格外笔直修长。    杜广美被推回副驾位置,稳了稳身体,侧过头,见他目光仍然停留在窗外。  她轻飘飘的:“这是瞧什么呢?”故意凑过去,顺他视线好奇张望。  李道一笑:“她这衣服穿得有意思。”  杜广美没明白,想追问两句,李道已经回到刚才的话题:“你那车我就开走了,待会儿给你张卡,里面……”  她伸出手指抵上去,截住他的话:“你这是成心不给咱俩留念想?车你开走,但钱我不会再要了。”杜广美点点他下巴:“我要让你知道,这世界上也有钱买不来的东西。”  李道挑眉:“什么?”  “情。”  “发情吧。”  “去你的。”杜广美轻推他一下。    她笑过后,车内安静片刻。  “你……就不能晚走一天吗?”  李道却说:“万一郭盛的人真找到你头上,你就实话实说。”  “我不会出卖……”  “别把话说太满。”李道耸开她的手,不耐:“你是聪明人,再怎么着别给自己惹麻烦,说到底无冤无仇,郭盛不能拿你怎么样,可能受些皮肉苦,这点我对不住你。”  他稍微顿了下:“到时候就说是我强迫的,我们不定到哪儿了,他抓不着。”  “放心,他不会把注意力放在一个……我这样的人身上的。”杜广美说:“何况这房子是我表姑妈留下的,荒废多年,没那么容易被查到,否则也不会让你们做碰头地点了。”    这一回,李道没有接话。  他抿着唇,目光无意间又投向车窗外。    杜广美寻着他的视线,见那姑娘还在院子里。  她手臂交叠,轻托起胸部,侧影虽纤薄,曲线却不逊色,身上那件杏色打底衫妥帖地裹着身体,没有一丝赘余。阳光晃射,视线上存在错觉,衣服颜色竟和皮肤如出一辙,白亮而圣洁,跟光着身子似的。  杜广美终于明白他刚才那句话的意思了。    中午过后,所有用品准备齐全。  小伍绑好行李,从车顶跳下来:“买了帐篷还能露营?我都有点儿期待了。”  李道:“先保住小命再期待吧。”    一行人陆续上车,杜广美站门口送行。  李道走在最后,她倾身抱住了他:“以后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吧?”  李道没答,终究提醒一句:“岁数大了,改个行。”  杜广美眼眶发热,点点头:“嗯。”  “找个老实本分的男人,把自己嫁了算本事。”他从裤兜抽出手,将一张卡悄悄放在她身后的柜子上,“走了。”  李道解开她手臂,难得温柔地在她肩膀上轻拍两下,转身离开,没有回头。    李道、纪刚和顾维坐进普拉多,本预谈些事情,苏颖也凑热闹跟着挤进去。    一路向西,车子绕着尘土飞扬的小路开上国道,速度不快,红色尼桑稳稳当当跟在后面。  李道从后视镜上挪开目光,转头望了望更远处的风景。  已是万物复苏的季节,旷野的风温顺许多;车窗外天空湛蓝,挂几抹淡云,炽烈的太阳在当空投下数个光晕。    纪刚驾车,问:“后面的路有想法吗?”  李道说:“早些年给邱爷跑运输,卜远-重阳-广宁这条线比较熟。这些地方交通和网络信息相对落后,尽量走国道能省不少麻烦。等到了广宁,再想办法出境。”  顾维在后面问:“到时候找邱爷帮忙?”  李道说:“近些年他广宁买卖风生水起。”  “他会帮我们?”  他只答:“试试看吧。”    顾维知道李道办事向来靠谱,虽没给明确答复,但心中若无九成把握,不会轻易去做。  顾维没多言,反倒苏颖忍不住发问:“那你当初为什么离开邱爷,转跟了郭盛?”  李道开口之前,顾维替他说:“后来邱爷让他带货。”  是什么货,大家心知肚明。    苏颖:“那你离开,邱爷就轻易放你走了?”  李道没多提:“不然怎样?”  苏颖冷哼,重重靠回顾维怀中,“要这么说郭盛真畜生,别人做什么买卖他就做什么,后来又学人家带货?你不做,他就威逼利诱,再不然就赶尽杀绝?”    提起郭盛,苏颖憎恨不已。  当初就是他强迫她,这些年几欲逃脱最终都被他捉回来,他为人阴险歹毒,那方面不行,总会想出别的法子折磨她。  每当回忆起那些晦暗煎熬的日子,她都恨得发抖。  顾维将人搂怀里,嘴唇蹭着她鬓角:“好端端提他干什么。”  苏颖眼睛泛着水汽,忽然转向顾维:“他这次不会找到我们吧?”  “不会。”他轻声安慰:“有我呢,别怕。”    两人搂在一起,小声交谈着。  顾维哄女人倒是有本事,没多会儿,苏颖破涕为笑,不知听到什么,缩在他怀里又打又咬。  时候不对,就差张床了。    李道扫了眼内视镜,看顾维笑得像个傻缺,哼了声,从置物盒里取出墨镜,“老纪,你的意思呢?”  纪刚注意力都在前方,稍微转头:“这路你熟,我没意见。”他问:“正常需要几天?”  “四五天。”  纪刚点点头:“那晚上找到落脚点大家碰一下?”  “嗯。”李道没再说什么。    他调整椅背,手臂盘在胸前:“你俩一会儿坐后面的车。”  隔半天顾维才知道说自己,不满:“凭什么?”  “不凭什么。”李道闭目:“看着碍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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