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乡下返回城里的第二天一早,白梨睡得正香,耳朵里渐渐传进来一阵阵铃铛声,依稀还有一浑厚的男音:“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    迷迷糊糊的白梨一个哆嗦,清醒过来,往窗户望了过去,见窗缝里照进来的光线并不是很足,可见天还未大亮。    她眉头皱了皱,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耳边,门外面的动静仍在。    白梨在床上坐了一会儿,便下床穿好衣服。    接着往门口走了过去,门板吱呀一声,房门缓缓被打开。    不想,她还没来得及看见外边的情形,迎面就被泼得一头一脸,整个嗅觉瞬间全被充斥了血腥恶臭味儿,双眼所到之处皆是一片血红。    颤抖着双手,白梨当下一把抹开脸上的黏恶,整张脸已然又黑又红。    只见门口一名头戴紫阳巾,身穿八卦衣的老道士手执桃木剑在她面前舞了一把,嘴里念念有词,桃木剑直指向她,“急急如律令,何方妖孽还不速速退散!”    不远处的法坛和祭品在这天刚亮不久的时候显得特别突兀,更别提紧张兮兮站在一旁的白守礼和苏氏夫妇了。    白梨简直要气爆了,谁特么想一早劈头盖脸就被淋得一身黑狗血。    “你这个死老道!”白梨一喝,往前扑过去就将老道士的桃木剑给打到了地上。    老道士吓了一跳,连连喊道:“恶鬼,是恶鬼啊。”说着还不忘从怀里掏出符咒扔向她。    白梨一身狼狈的样子确实十分吓人。    白守礼连忙过去将人拉住,“阿梨,你冷静点!”    白梨被拉住,挣扎着道:“还冷静什么,我真想不到你们居然会用这种方式来对付我。”    白梨又气又伤心,瞥了一眼苏氏,不难想到他们请道士来“驱邪”的目的,可即便她和原来的白梨有着不同,他们这样做也太过分了!    苏氏有些急了,语气软道:“白梨,我们这样也是为了你好,你听话,等下就没事了啊。”    “我不需要你们为我好,我很正常!”白梨用力甩开白守礼的手,“没有中邪!”    人挣脱开的同时从怀里掉出了一个东西,白梨哪有心情管这个,她恨不得用两条袖子把脸都擦干净。    白守礼下意识地跟着掉下的东西看过去,是一块玉,似乎在哪里见过。    顾不上大女儿,他弯腰捡了起来,放在掌心,仔细一瞧,记忆接踵而来,一脸惊惧:“这是……”    苏氏见此,上前一起查看那块玉,表情略变,“这不是……”    白守礼此时一心放在玉上面,也顾不得这场法事,拿着玉就跑了。    苏氏看了看一瘸一拐跑得飞快的丈夫,又看了看恼怒不已,并没有被老道士给“伤到”的白梨,转头也跟着跑了。    老道士瞧着不对,张嘴喊道:“诶,你们还驱邪不啊?”    白梨心情非常糟糕:“驱你的大头鬼,死骗子,还不赶快滚!”    “你这只凶悍的女鬼……”老道士叽叽歪歪。    白梨龇牙咧嘴作势就要揍他,老道士东西也不敢收拾了,急忙追上苏氏好要钱,总不能白来一趟。    ——————————    白守礼跑回房里,竟是找出了和白梨身上掉出来的那块玉一模一样的另一块玉。    苏氏在外头打发走老道士,进来一看,呐呐出声:“这还真是……找来了?”    白守礼拿着两块玉,纠结着一张脸,不知道如何是好。    苏氏道:“既已如此,就找阿梨问清楚吧。”    白守礼摇摇头:“那丫头这会儿估计还生气着呢。”    苏氏白花了钱也是气愤:“咱们也是被那老道给骗了,一点儿都不中用。”    “还是当年那算命的说的对,阿梨十七岁前不宜成亲。”白守礼心下叹气:“我估摸着当年咱们是听岔了,阿梨今年十七,应该过了十七成亲才对……”    苏氏想到白梨成亲的当口,做了那噩梦然后逃婚,接着这块玉竟然也出现了,可不就是十七岁不能谈婚论嫁嘛。    ——————————    白梨沐浴了一个时辰,脸都搓红了,洗完澡身上都比平日里香得多,可是那股子狗血味儿就是在她的脑海里怎么都挥散不去。    心情嫌恶得要死,就被喊去了她爹娘的房里。    白梨气性在,撇着头不看他们。    白守礼和苏氏无奈地对视一眼。    白守礼道:“阿梨,今日是爹做错了,爹向你道歉。”    苏氏也道:“我和你爹不该怀疑你中邪,我也向你道歉。”    白梨从鼻腔里哦了一声。    白守礼就有些着急了:“阿梨,其实叫你过来,是爹有事情想要和你确认。”    白梨听着他的语气,这才转正脑袋,狐疑道:“什么事?”    白守礼则是拿出捡的那块玉,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阿梨,这块玉你是打哪儿来的?”    “咦,怎么会在你这儿?”白梨之前压根没空注意到这块玉掉了,一时有些惊讶。    “刚刚在你那里……你掉的。”想到之前还在为女儿驱邪,白守礼不自在地说。    白梨挑眉看着他,“这块玉是我在街上捡的。”    “街上?哪个街上?”    白梨看着她爹一脸急切又严肃,不答反问:“爹,你认识?”    “这……”白守礼显得为难了,扭过头看苏氏。    苏氏咳了一声,“老白,我觉得白梨也长大了。”    白守礼低下头,默了默,声音有些沉,“阿梨,你可知道这块玉是谁的?”    感受到不同寻常的气氛,白梨也知道这块玉的来历可能有点不寻常,而且似乎还与自己有关,遂也不再隐瞒。    她摇了摇头,“是个年轻男子不小心掉在街上被我捡到的,但我不认识他,也没有机会还给他。”    她的话音刚落,就见白守礼和苏氏面面相觑,神情比之前还要复杂,心中更加疑惑,便又问道:“这块玉,怎么了?”    苏氏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如今对方都快找上门了,来人还是个年轻男子就不得不更叫人深思了,于是干脆道:“老白,还是和白梨说吧,她有权知道。”    白守礼唉了一声,拿出他保存了十几年前的另外一块玉。    白梨不由得惊奇道:“这个……怎么长得一样啊?”    “阿梨,这块玉是你母亲去世前交给我的……”    以往只要提起已故的妻子,白梨脾气就大得很,家里也就都避着这个话题。    事到如今,白守礼不得不提了,也因为心里藏着事儿,没发觉女儿并不再为此大发脾气。    说到亲生母亲,白梨飞快地竖起了耳朵,没想到听到的会是那么一个难以接受的故事……    “白梨”的亲生母亲大苏氏,在未出阁前,有个闺中好友,这名好友后来嫁到了敬都府(都城),就在皇城脚下的一户富贵人家,很快生了一个儿子。    在儿子满一周岁时,她曾经回来过桉城一趟,找到了大苏氏,两人在桂花树下约定好,若是将来大苏氏生了女儿,便结为亲家,并且两人还置办了信物,也就是他们手中的这两块玉。    白梨瞪大眼睛:“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们怎么到现在才说啊?这要是传了出去,咱们家是会被戳脊梁骨的。”    前世与宋言廷结了娃娃亲,今生别了宋言廷,竟然还能冒出来另一宗娃娃亲,她还差点嫁给了宋言廷,简直是不可思议,她难道就不能安稳的自己找个良人嫁了吗?    “这件事情也是在你和言廷成亲前不久,你爹才告诉我的,我当时也道不妥,可你从小就和言廷好,你爹怎么忍心棒打鸳鸯……”苏氏为丈夫解释道,顿了顿又说:“更何况你娘已经去世那么多年了,对方这十几年来也没有人找上门过,又是都城的大户人家,怕是想不起来这门亲事了,你爹也就没那么挂在心上,总不能为了这么个没影的亲事,断了你一辈子的幸福……”    “白梨”成亲前,白守礼才与苏氏商量着“玉”的去处,这毕竟是白梨亲娘遗留下来的宝贝,理应作为嫁妆,可它却又是个与别人家的定亲信物,眼看女儿天天幸福着待嫁,白守礼最终决定将这个秘密死守下来。    谁能想到白梨才逃婚不久,突然有了对方的消息,而对方的“玉”竟然是在白梨的身上发现的,所以,那名年轻男子说不准就是“白梨”的娃娃亲未婚夫。    白梨真是流下一脑门的黑线,哀声道:“那现在该怎么办啊?”    白守礼将两块玉交给她,“秘密爹是守不了了,言廷是个好孩子,爹本以为你们能白头偕老,没想到一波三折,为今之计只有先找到这块玉的主人了。”    “那我娘,我娘就没和你说过对方是什么人吗?”白梨眼里满是期待。    却见白守礼摇头,“你娘只说是贵人,咱们家就等着对方找上来。”    当年已故的妻子执意不说,他也无奈,人海茫茫,上哪儿找人,莫非真要等上一辈子?    自个家还穷得叮当响,白守礼真没妄想过,将来女儿会攀上那高门。    ……    见女儿离开,白守礼对着苏氏道:“言廷可怎么办啊?”    苏氏不满地瞪向他:“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是先想想将来要怎么和贵人交代吧。”    ——————————    白梨拿着两块玉回到自己房里,哀嚎:“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日子还过不过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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