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羊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她做了许多梦。被别墅里的鬼残杀、被雷劈死、进鬼门关后渡江失败魂散,更多的有些记不清,等她睁眼的时候,身下的床褥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她躺在单人小床上,头顶正对着被焦子昂锤烂的破洞。    床边站着一个男人,正是张易弄,他手上端着账册,听见动静转来视线:“醒了?”    江羊想坐起来,后腰肉一阵撕裂的痛逼得她躺下:“嘶……”    “子昂,熬粥。”张易弄吩咐完焦子昂,坐在床边,没有刻意避开她投来的视线:“他做法确实欠妥。”    她的目光一直系挂在他身上,不解释是不行的。    江羊心底升起的怨气一时间无处发泄,脑子里浮现出一个白袍身影:“白平生?”    张易弄:“你要学摆渡,他在帮你。”    江羊:“……”这么一想居然有几分道理,虽然她先前不知摆渡必须得死一轮,但这话确实是她亲口说的。    江羊越过那个话题,咧着嘴,不顾形象地撑起腰板,不敢摸那块伤口:“伤得重不重?”    “内脏无碍。”张易弄提醒道,“再睡会,死气就该消了。”    江羊对这事没概念:“死气?”    张易弄略一挥手。    空气中荡漾起丝丝波纹,最终缓缓凝聚出一片清澈的镜子,镜子无框,透明,江羊却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的脸,本应失血而苍白的脸颊周围却浮着丝丝缕缕的黑雾,雾色不深,隐隐有消散的迹象。    张易弄见她看明白了,撤去镜子:“面浮死气是受伤而致,伤愈自然消除。”    江羊放下心:“伤是你治的?”    张易弄:“是。”    江羊道过谢,背靠着墙,用软枕抵在伤口上勉强才坐起身,莫名其妙来了句:“我这人贪生怕死。”    张易弄瞥她一眼,脸上一副“我看的出来”的表情。    江羊又说道:“还贫血。”    依旧是半夜,几片云慢吞吞地将月亮遮掩了大半,让张易弄置于暗处,一时看不清他的神色。    “你想说什么?”    张易弄的声音始终很好听,让她紊乱的心神得归平静。江羊思索片刻,问道:“万一我干不了摆渡的活,是不是就得给你当人仆?”    张易弄:“……”她这是听谁说的?    江羊认命地咬牙问:“供血可以,能不能商量下频率?我估计一个月两次是极限,再多我这身板也扛不住。”    张易弄道:“胡思乱想。”    江羊往咯吱窝下掖紧了被子,听到这话感觉房间更加冷了点:“真没商量的余地?”    “缔结阴婚,你已是我的人。”张易弄伸出手滞留在半空,最终还是对着她的头轻轻地摸了摸,“不用紧张。”    “紧张?”一向自以为适应能力很强的江羊,嘴里念叨这两个字,竟然绕不开神了。    从进鬼门关后,她就没松懈过。    几次死里逃生,放在鬼门关里一件稀疏平常的小事,却危及她的性命。    活人与鬼门的世界,确实格格不入。    她认为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所以她想证明自己的价值,出发点或许没错。但目前看来她所做的,都给张易弄造成了麻烦。    “为何要学摆渡?”张易弄放开手,指尖互相揉捏。    许久没有摸过活人,他都快忘了头皮是热的,发丝是软的。    江羊:“我想工作。”    张易弄问道:“做家务?”    江羊低下头,看着摊开的手心:“太容易被取代的没有安全感。”    张易弄并没有坚持,所以接下来的对话还算顺利。    江羊没想到的是,居然还能在工作室里捞个活——在他们出勤办公的时候,给予行动人员一些警示和建议。    听上去似乎是个文职,她没有犹豫就答应下来。    焦子昂进房的时候,张易弄还坐在床边,看着他们俩的眼神变得有些暧昧。幸好焦子昂还算识趣,没有打扰伤患,等江羊喝完粥就从房里撤退了。    张易弄看了眼天色,拿起账册起身:“好好休息。”    江羊在床上躺平,看着他的背影:“我想尽快参与。”    张易弄脚步一顿,没有回头,思索片刻后说道:“今天中午。”    江羊答应下来,心神放松后整个人都很疲惫,靠在软软的枕头上合上眼,陷入沉睡,一夜无梦。    ……    等江羊睡醒,已经是早上十一点,她看着客厅中悬挂的大钟,摸了摸腰侧,那里只余下一个红色的肉疤,不疼不痒,只是证明了昨晚那一场凶险不是梦。    夜里喝了粥,但肚子还是很饿,江羊在厨房里煮了碗面条,吃完才上楼。    今天别墅里莫名安静,二楼的焦子昂听见楼梯口的脚步声,招呼过来:“伤口怎么样?”    嘘寒问暖几句,江羊在电脑桌前随意挑了个位置坐下,二楼除了她与焦子昂,就剩下盘坐在大屏幕前的白平生。要说相见不尴尬也不太可能。    “老东西是少爷钦点来教你的,当他有神经病少接触就行。哥不是坑你……你打不过他。”    焦子昂怕江羊胡思乱想,就近坐下劝了几句。工作室平时气氛不错,要是因为他们眼中无足轻重的插曲乱了彼此间的关系,江羊就算惹了事了。    有了后腰的伤,江羊自己都以为看见白平生会忍不住怒起质问。    但她没有。    白平生睁眼看她的时候,那双眸清亮无暇,让人生不出责怪的意思。    “今天小羊来学习的。”焦子昂清清嗓子,试图化解这沉默的气氛,“白先生您多少看着教一点,以后她要是能继承您的手艺,您也轻松一些。”    江羊顺着他的话点头。    似乎别墅里白平生很特殊,他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都无人反驳。这样很奇怪,但是她并不了解缘由,也不想再轻易作死。    “那一日。”    白平生似乎不想浪费时间,又闭上眼,开始授课:“孟婆失踪了。”    哐当。    江羊赶紧弯腰下去捡水杯,心中的惊骇已经翻了天。    原以为这是现代化的鬼门世界,谁知道还能牵扯出神话人物?孟婆的大名,众所周知,那是现世最有名的奶奶级人物。    白平生没有受到外界影响,继续说:“奈何桥被压断。”    咚。    这次是江羊自个跌地上了,屁股着地,一脸懵逼。    快速拉回椅子,端坐好,江羊一时组织不出完整的话来:“等,等会……孟婆为什么会失踪?”    白平生说话被打断,很不高兴,他睁开眼看她:“你想知道?”    江羊不怕死地点头,开玩笑,学都学了,不外乎是把命搭上,这种隐秘的事情就像是一口有致命吸引力的蜜罐,在吸引她这头熊瞎子。    焦子昂不动声色踩了踩她的脚面,面上拘出如花笑脸:“这谁能知道,当年孟婆失踪,就连鬼门高层都不知道,这不还挂在悬赏上吗!哈哈哈,小羊你真会说笑。”    江羊:“……”    她信焦子昂,但白平生问那句话时,眼神并无揶揄,像是真的知道孟婆为何失踪。    怕耽误课程惹怒白平生,焦子昂斟酌了下词汇,简单解释道:“孟婆失踪之后,人死不能投胎,奈何桥上阴魂不散,最后垮了。”    江羊:“……这就垮了?那是奈何桥啊!”    焦子昂一脸我哪知道的神情:“兴许质量不好。”    江羊:“……”    确定这不是豆腐渣工程??    白平生的声音又继续道:“阴魂入河积怨数年,漫过黄泉路,汇聚忘川河。”    江羊彻底懵了。    按说进入鬼门关后,渡过忘川河,踏上黄泉路,走过奈何桥,见过三生石,喝完孟婆汤,转入轮回世。但现今这一套完整流程直接崩毁大半……    江羊突然想到什么:“所以鬼门关后现在只有一江?”    白平生看着她,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阴间起狂澜,两河汇一江,是为澜江。”    江羊狐疑地看向焦子昂,低声问:“焦哥,你不是说那是无名江?”    焦子昂掩去脸上的尴尬,用力一拍她的肩头:“白先生说啥就是啥,那就叫澜江!”    寥寥几语颠覆了江羊的认知,人死后投胎的重要一环没了,那现世中那么多人又是怎么生出来的?    白平生似乎看破她的想法,说道:“鬼门一载功德,转世一生。”    “在鬼门里行善积德百年,就可以再世为人,不过那环不归咱管,高层的事过个耳就得了,别当真。”焦子昂生怕这个小祖宗又提问,赶紧在旁解释。    白平生铺垫完大背景,开始讲述她所要做的。    一中午的时间,江羊仿佛活在梦里,一惊一乍的没停下过。    等江羊回到房间时,比起昨晚受伤之后脸色更加苍白,想到晚上就是实战练习,焦子昂让她先补一觉。    挨着枕头,头顶上吹着风。    江羊瞪大眼睛,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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