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霜霜每次上系主任老高的课都很躁动。 不为其他,就为了老高风趣幽默的言谈,以及异于常人的审美。 譬如此时,投影仪上放映的某部不可描述的电影。 所谓不可描述,指的便是情节不可描述、画面不可描述、以及声音不可描述。 大家都是一群刚入学不久的青瓜蛋子,哪里做过这样聚众“看片”的事情。即使心里想看的不得了,面上也还是要假模假样的掩饰一番,时不时红个脸埋个头什么的,方能保持一贯伪造出来的纯洁外表。 可倪霜霜怎么会在乎?只见她一手托着腮帮子,一手抹着哈喇子,正看得津津有味,乐在其中,偶尔还会侧过头和舒觅吐槽下女主角做作的声音。 至于简娅和安冉,早就躲得远远的,生怕大家误以为自己和倪霜霜乃是一路货色。 倪霜霜不以为然,凑到舒觅耳边神秘兮兮地说:“觅觅,她们那两个不仗义的,还是你好,等会儿的好事我可不叫她们。” 舒觅忽生不好的预感,小心翼翼地问:“什么好事?” 倪霜霜缄口不言,笑得高深莫测。 席遇在系主任齐漠的办公室里喝了一下午的茶,听他从家长里短讲到民生大计。 修长的食指和中指交替在茶杯上轻轻击打,茶面微漾,绿褐鲜润的茶叶在水中起起伏伏。 他单手支着头,望向窗外,似在沉思。 因着这个动作,手指骨节愈发突出,隐约可见其蓄势待发的力量。 齐漠慢悠悠地啜了一口茶,道:“你一会儿直接跟我去参加讲座?” 席遇闻言,收回目光,语气淡然:“不想去。” 齐漠放下杯子:“你啊……”颇有些无奈。 片刻后,又带了几分放纵:“也行,那你跟姚安说一声,让他和我一道。” “嗯。”席遇轻声应下,出了办公室,边走边伸出手揉了揉左边的太阳穴。 走出学院大楼门口,他才拿出手机准备打给姚安。 等待途中,他侧身倚靠在一棵香樟树下,目光懒散,姿态从容,整个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懒洋洋的惬意,因着灼烈日光的缘故而微眯双眼,却于不经意间目睹两道人影走进学院大门。 “霜霜,来这里干什么?”舒觅险些跟不上倪霜霜的脚步。 直到站在建筑学院学术报告厅门口,倪霜霜才回答:“待会儿有个讲座要在这里举行。” 舒觅笑容顿时僵硬,她所谓的好事就是来这里听讲座?她们本专业的讲座都没空去听,还有闲工夫来听其他学院的? 倪霜霜察言观色,急忙补充:“来的是个建筑界的大师,听说建筑系的系主任要带几个得意门生过来撑场。” “所以?” “那席大帅哥不得来吗!”倪霜霜恨铁不成钢。 舒觅显然没什么兴致:“他万一不来呢?” 倪霜霜语重心长地教导她:“所有的偶遇都是精心设计,你懂不懂?” 舒觅暗叹一口气,被倪霜霜强硬地拖进了报告厅,随即环视了一周。 第一排的位子是留给大佬们坐的,眼下便只剩最后几排了。 倪霜霜不情不愿地坐到后面,舒觅看了她一眼,轻声笑了笑,暗想中途离场的借口。 待入座后片刻,身旁便有一道黑色身影落座,她下意识地侧过头,呼吸瞬间凝滞。 那人也顺势偏头看了过来,轻扬了下精致的眉骨,语气十分笃定,问:“这儿有人吗?” “没有。” 舒觅说完,立马回头,不再往边上看一眼。 只觉得如芒在背,坐如针毡。 倪霜霜在一旁目瞪口呆,死命地捏着舒觅的手。 此时领导教授们纷纷入席,齐漠身后跟了位五官清隽的男生。 男生向斜后方扫视了一圈,却似看到什么惊奇之物,不可避免地挑了挑眉。待入座后,他这才倾身靠近齐漠,与其低语几句,而后指了指舒觅所在的方向。 齐漠不知道对男生说了句什么,只见他站起身径直朝这里走来。 第一排和最后一排,总归有些遥远。 “你不是不来吗?”姚安走近后,朝着安然入座的男子问道。 席遇倒向身后的靠背,姿态略悠闲:“你可以当我没来。” 舒觅闻言,忍不住轻笑出声。 席遇又歪头看过来,短短几秒,回转过去,唇齿间溢出几分笑意。 “你说得轻松,老齐让你坐前面去。”姚安显然并不赞同。 席遇调整了一下坐姿,直白拒绝:“不想动。” 姚安无奈,悻悻而归。 五分钟后,建筑大师闪亮登场,开启“催眠之术”。 席遇右手搭在两人中间共用的扶手上,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击打着台面。 舒觅垂眸,看着那双过分精致的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不停晃动。 她怕自己打扰到他的动作,不动声色地一点点往倪霜霜那边移。 倪霜霜眼冒红心,早已顾不得其他,倚在舒觅身上放肆偷看。 正在移动之时,席遇突然整个人倒向右边,以右手支头,专注地看着台上。 舒觅感受到他近在咫尺的黑发,呼吸岔了一秒,不敢再乱动分毫。 “今天来的应该都是我们建筑系的学生吧……那在开始讲座之前,我想先请一位同学来说说,你对建筑的理解?” 建筑大师沉稳深邃的目光在观众席上扫视一圈,像是发现了什么瑰宝,眼神里透着几分玩味,向舒觅的方向伸出手:“就请那位穿黑色衣服的同学来回答吧。” 霎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向此处聚集。 舒觅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黑色毛衣,又滑动眼珠看了眼身旁之人的黑色开衫,最终选择沉默。 敌不动,我不动,方是明智之举。 迟迟没有人站起来,议论声断断续续,舒觅依旧稳如泰山。 岂料,席遇竟也偏过头来,跟随众人一同看向她,手抵着下颚,目光里隐隐有几分期待,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他是不屑于回答这样的问题吗? 舒觅有苦难言,自己又不是建筑系的,实在应付不来啊。 议论声越来越大,气氛也越来越尴尬。 舒觅忍受不了这些目光,别无它法,硬着头皮地站了起来。 见舒觅站起来,建筑大师明显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随即笑道:“好,既然这位同学这么积极,那就你吧,你来说说对建筑的理解。” 舒觅闻言,顿觉自己替某人背了“黑锅”,下意识地朝“逃匿者”看去。 收到舒觅的目光,席遇微动了动身体,抬起头与她对视,薄唇轻启,低声说了三个字。 舒觅没听清,皱了皱眉。 他似乎明白她的意思,好脾气地又说了一遍,比刚才稍微大声了一些。 这次,舒觅倒是听清了最后一个字是个“子”字。 子? 什么子? 或许是他们建筑学里某个专有名词,也或许是某个建筑大师的名字,可她完全不了解。 她不停地抠着毛衣下摆,回忆他的嘴形,灵台瞬间清明,却似炸出一团火花。 修房子!? 她不可置信地微张嘴,这真的是建筑系的万年第一说出来的话? 打死她也说不出来这三个字。 在建筑大师期待的目光中,舒觅犹豫地道:“建筑……是一门艺术。” 不知道回答什么的时候,答这个准没错。这个世上每样东西都可以称之为艺术,就连生活这么糟心的事儿你都可以自我安慰一句:生活是一门艺术。 建筑大师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让舒觅坐下。 她松了一口气,察觉身旁之人似乎也笑了下,可她却没有什么力气去求证。 建筑大师顺着这句话进入正题,讲座才进行到一半,舒觅便有些昏昏欲睡。 可理智将她拉回现实,强撑着坐直了身体,悄悄转动目光,往身旁瞄了一眼。 然后她发现……席遇睡着了? 他竟然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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