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林清蝉停下来转身直视着他。　　　　夜间才出现的药材，林清蝉在望北住了十年，自然是听说过，而且很了解。　　　　在青阳道，有一种罕见的植物，长得和寻常杂草差不多，却能在晚上发出莹莹光亮。这种植物很少见，而且一经出现就会被觊觎多时的采药人采走，寻常人只是好奇来寻的话，基本是看不到的。　　　　这种植物只在青阳山的山崖上才有，而且据传闻，它之所以能发光，是因为当年在此处战死的亡魂久久不愿离去，便附着在了这些植物上面。　　　　而所谓“附着冤魂”之物，自然不是寻常药材。　　　　苏公子迎着林清蝉的目光，却也没想着进一步解释什么，只是微笑着看着她，等着她的答复。那模样不疾不徐的，仿佛并不是很迫切的样子，倒像是一切随缘即可。　　　　林清蝉深吸了口气，歪了歪头，做出一副好奇的模样：“哦？还有这么神奇的药材？我在望北城住了十年都没听说过，苏公子您可真是博闻广识啊！”　　　　苏公子仿佛没听出这言语中暗含的讽刺，只是笑了笑，道：“不过在下本来也只是好奇而已，既然这青阳道入夜后如此凶险，倒也没什么冒险的必要了、”　　　　林清蝉松了口气。　　　　紧接着又听他道：“不如我们直接去北蛮那边，看看他们是不是有卖这味药材的吧！”　　　　林清蝉脚底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出去。　　　　苏公子眼疾手快的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帮她稳住身形，然后抬脚将地上那颗绊脚石踢下了山涧。　　　　林清蝉仰起脸看他，对方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脸上的笑意就如同这晚春的徐徐山风，轻柔而不浓烈，温和却能化雨。　　　　林清蝉在心中叹了口气，站稳身形，朝着苏公子深深一揖：“公子，您就直说了吧，您到这儿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苏公子松开手，执着扇子拱手还礼道：“不敢不敢，游山玩水是真，那药材，在下也确实想要得到。”　　　　林清蝉抬眼看他。　　　　苏公子望着对方探寻的目光，长长的叹了口气，缓缓开口道：“不瞒你说，我虽刚刚年过二十，却已经顽疾在身，大楚境内最好的医生我都看过了，却没有任何效果。”　　　　“直到前阵子，我遇到一位奇人，他暂时稳住了我的病情，并且告诉我，能治我的药需要去北蛮寻找，故而我才离开京城，来到此处。”　　　　林清蝉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脸上做出一副颇有些同情的表情，问道：“那，你又为何是瞒着家人前来？给你治病，你家人不是应该竭尽全力吗？”　　　　苏公子却垂下眼眸，轻轻笑了一下：“因为他们不知道。”　　　　林清蝉一愣。　　　　苏公子：“我们这种高门大户，嫡庶之间本就有诸多争抢，若我身体不好的事情让家人知道，恐怕很快便会被家族抛弃。”　　　　林清蝉心头一动：“所以，你一直是瞒着家人自己看病，然后又偷偷跑出来自己寻药？”　　　　苏公子抬眼望着她，点了点头。　　　　林清蝉抽了抽嘴角，一咬牙，怀抱着一丝侥幸的问道：“行吧，帮人帮到底，那你说，你想找的是什么药材？说不定我听说过！”　　　　苏公子：“黑魔草。”　　　　林清蝉：“…”她忍了忍，终于忍不住气笑了。　　　　果然是这个。　　　　林清蝉弯着眉眼看着苏公子，语重心长道：“苏公子，看来您的病真是不一般啊？”　　　　林清蝉眼中笑意渐渐敛去：“黑魔草，生于北蛮荒芜之地，有微毒，少量使用可做麻醉药物，多用则可让人致幻，控人心智。”　　　　林清蝉直直的盯着苏公子，一字一句的问道：“请问公子，你是要少量呢，还是要致幻呢？”　　　　苏公子看着她冷下来的眼神，却并不意外，而是摇了摇头道：“我遇见的那位奇人告诉我说，这黑魔草知道的人甚少，只有北蛮的巫医才知道一些使用方法，并且少量采摘。因为在北蛮部族的传说中，那是天神降在人间的星光，是有神力的，不可过度采摘使用。而我们大楚知道的人就更少了，而且对于大楚的医术来说，它并没有什么实际的用处，所以知道的人不多。”　　　　“而沈公子你，”苏公子摇着折扇，意味深长的看着林清蝉，“果然见多识广啊。”　　　　林清蝉不动声色的垂下眼眸，没有解释什么，却讥诮的挑了挑唇角。　　　　这种会在夜间发光的黑魔草，她其实在几年前是见过的。当时柳长风带她来青阳道夜巡，说是夜巡，实际上是教授她一些夜行的技巧，很偶然的，居然真的见到了这黑魔草。　　　　然而只是一瞬间，那黑魔草便被几个伏在暗处的采药人团团围住，林清蝉师徒二人躲在暗处，眼看着这些人大打出手，而且越多越狠，最后甚至血溅当场，丢了几条性命，而这一切，就是为了这么一棵草药。　　　　自此，林清蝉对这黑魔草产生了很大的好奇，但是每每想起那夜的惨烈，却又觉得有些抵触。所以她查阅了很多相关的典籍，却只在一本北蛮出的巫术之书上查到了只言片语，说这是神明落入世间的力量，巧妙使用的话，可以续命。　　　　续命？林清蝉回味着这两个字，又抬眼看了看眼前的苏公子，怎么无法将面前这位能一剑穿透别人胸膛的翩翩公子和短命鬼划上等号。　　　　苏公子见她有所松动，于是趁热打铁道：“既然来了，不如，今晚咱们就顺便试试？”　　　　林清蝉瞪了他一眼，这能叫顺便？！　　　　这样偷偷翻过青阳山，到山北一侧，四舍五入那就是非法越境啊！　　　　就算是个普通人，这么过去都有被北蛮守军直接打死的危险，何况是个身份不明的京城公子？！　　　　简直相当于送个大礼包给对方。　　　　“不去！”林清蝉毅然决然，转身就往回走。　　　　走了两步，她便发现那位苏公子没有跟上了，连忙转头去看。　　　　然而目光所及，已经是空空如也，半个人影也见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