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父亲离开驻地了!”这一日,璟和使人把长安悄悄叫了出来,神色间有些慌乱。 长安惊讶道:“什么?安肃侯怎会选在此时动身?难道是没收到太子的密函?” 璟和斩钉截铁道:“不可能,密函由专门负责我们父子之间联络的家臣亲自移交,不会有错的!” “除了你还有谁知道此事?” “目前应该只有我,但世家必定在驻地也有眼线,最晚明日,该知道的大概就都知道了!不奉诏而擅离驻地,这是死罪!父亲到底是怎么了?上赶着把把柄往世家手里送!” 璟和隐隐有了一些极不好的预感,却又无力阻止事态往更坏的方向发展。他已经彻底慌了神,平日里的理智机警半点不见! 好在还有长安在,她同样意识到事态已经失控。便当机立断,劝说璟和道:“璟和哥哥,你赶紧出宫!现在就走!” “你是担心……” 长安点了点头:“安肃侯不可能无缘无故突然离开驻地,还是在接到了密函之后。我怕的是世家又有什么谋划,你在宫里对你父亲来说是个巨大的掣肘,赶紧走吧,趁着世家还没醒过神!” “我现在不能走!如今太子不在了!若我也离开了,留下你和太孙殿下两个人在宫中,若是有事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我如何能放心?” 他们自出生起就相识,曾经形影不离,璟和曾因为长安的骄纵顽劣疏远过她,长安也曾因为璟和的私心过重戒备过他。可最后的最后,在这深宫中,他们能够信任和依靠的却也只剩下彼此了! 长安心中一暖:“璟和哥哥,谢谢你!你陪到我这里就够了!剩下的,不管好的坏的,我都得自己来面对和承受!你走吧,将来真有什么事,说不定还要靠你在宫外接应呢!” 璟和知道长安说的都对!况且他要弄清父亲的情况,还真得出宫才能施展得开!可是把长安一个人留在深宫之中,他又实在过不去心里那关。父亲和长安……一向果断的璟和,竟有一种不知该如何抉择的茫然…… 长安再不给他犹豫的机会,直接拍板定了下来。 “对了,别走正门了!世家那里如今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说不定早有安排!你去掖庭宫,每日未时掖庭宫宫人会送污物出宫,你到时候吊在牛车车板下跟出去,不会有人发现的!”说完,发现璟和正表情奇怪地看着她,她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 “原来你当初就是这么混出去的!” 长安没想到他这个时候还在琢磨这个,不禁好气又好笑。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招呼璟和道:“你先去掖庭宫等我!我马上就来!”说完便急急跑开了。 过了有一会,璟和看到长安拉着一个简装素衣的丽人偷偷溜进了掖庭宫。走近一看竟是颍川公主。璟和顿时就明白了长安的用意。心中既感慨又为难。 “璟和哥哥、二皇姐,如今宫中不是久留之地,能走一个是一个,所以我就擅做主张了!”长安解释道。 “我如今漂泊不定,可能不知什么时候就……你……”璟和犹豫地看着颍川公主。 颍川公主却抿嘴一笑,道:“如今宫里又何尝安全半分!我跟着你,如今却还不知是谁拖累了谁!” 璟和也笑了。 长安见状,松了口气:“如今这形势,我怕是喝不到二位的喜酒啦!只能提前先预祝你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了!不知今生是否还有缘相聚,若真还有那一日,必当浮一大白!” 璟和神色复杂难言,担忧、茫然、不知所措……种种神色在眼中交替闪现,良久,才拱手回道:“我等着那一日!长安,保护好自己!” 颍川公主用力握了握长安的手:“谢谢你!”然后在长安的耳边低语了一句,带着温柔的力度,“妹妹,活下来!” 长安眼眶一热,显些没有忍住!这是记忆里二皇姐第一次叫她“妹妹”!不是“皇妹”也不是“长安”。这饱含了浓浓情意的一句话出自颍川公主之口,却有一瞬间让长安产生了错觉,父皇、阿兄、阿嫂……仿佛都出现在了她的身边,他们用力握着她的手说道:长安,活下来! 长安用力点了点头,不知是在回应颍川公主,还是幻觉中的那些人!随后向两人拱手道别:“珍重!” 璟和与颍川亦红了眼眶,同时拱手回道:“珍重!” 征北十万大军,安肃侯留下了七万原地驻守,帅领剩下的三万大军悄然返京。征北军骁勇善战,三万大军足以对付得了几倍于它的甚少有出战经验的中军了! 怕太早被京里注意到,失去先机,安肃侯命兵士全部换上便装,昼伏夜行。 行至并州城外,安肃侯突然扬手叫停了行进中的队伍。他举目四顾,周围安静的诡异,甚至听不到风啸和虫鸣。 若是此时还感觉不出不对劲,他也就不是纵横沙场了一辈子,令异族闻风丧胆的安肃侯了! 他双目一扫,左边是山,右边是河,果然是偷袭围剿的绝佳地形。安肃侯此时如何不知自己是中了计了!那封信……呵,连人心的多疑都谋算的丝毫不差,真是可怕! “贴着山壁走,小心落石!” 安肃侯话音刚落,河上、山上同时火光大亮。只见河上不远不近暗伏着或大或小的战船三十余艘,船上兵士手上皆用强弩、弓箭指着他们。而山上更是随着山势连绵了几公里的人,手上脚边都是准备好的巨大落石。 好一出瓮中捉鳖!征北军若是贴着山壁,就是船上兵士的活靶,若是不贴山壁又难挡山上不断砸下的巨石。 难为安肃侯此时尚能镇定发问:“敢问是哪路将士要阻本侯的去路?” “并州卫环。”山上一个中等身材气度不俗的中年男子拱手回道。男子面容儒雅,看起来不像是将领,倒像是个书生。 “原来是卫都督!不知都督何故半夜不眠,来对本侯暗埋设陷?” “侯爷见谅,卫谋也是奉命行事!安肃侯不奉诏而擅离驻地,欲潜伏入京行谋逆之事!” “谋逆?”安肃侯冷哼了一下,“恐怕想要谋逆的不是本侯吧?好毒的计谋,一封暗信把本侯骗离了驻地,然后以这种形式来个瓮中捉鳖,最后给本侯扣个谋逆大罪!真是从杀人到善后都谋划好了?” 卫环微微皱起了眉:“什么暗信?侯爷若不是心怀不轨,何故擅离驻地,易服夜行地入京?” “士族士族,除了弄权和排除异己还会做什么?卫环,本侯原本还敬你是条好汉,可惜你终究还是一个士族!”安肃侯涩然地笑了笑:“罢了罢了!多说无益!一步错步步错!只是可惜了我边陲誓死守边的三万好儿郎,今日却是因为同胞的猜忌要随本侯魂归并州了!只是可惜了他们不曾战死于敌人的大刀铁蹄,却是要命丧在自己同胞的箭矢下了!”安肃侯语气悲凉,闻者心酸。 连山上举着石头,河上拉着□□的兵士都不禁微微动容。 卫环眼看士气要散,忙下令射箭、投石。 “儿郎们,我征北军从不畏战!哪怕今日只能逃出一人,来日也好向天下之人一述我征北军今日之冤!” 安肃侯声音如雷,征北军亦气势如虹:“杀!杀!杀!” 今日设下的是无解的死局,明知征北军插翅难逃,却还是被他们沙场中磨练出来的悍然杀气震得胸口发慌。 连卫环都不禁心中暗暗叹息,可惜了这样的军队,但愿今日所为无愧于天下!否则,他便是以身谢罪百次也弥补不了今日犯下的过失。 这实在是征北军有史以来遇到过的最艰难的战役。敌在瓮外,我在瓮中,敌在暗处,我在明处。 对方河上熄了火光,望过去又是一片漆黑,而山上火光大亮,打下来的光把征北军照得清清楚楚,河上射过来的箭目标清晰,一射一个准,而征北军看不清射过来的箭,根本防不设防。征北军原本选择夜间出行是因为隐蔽,却被有心人所用,成为了他们的送葬场。 河上太黑,征北军要还击对方根本做不到,只能凭着感觉往对方的阵营里射过去。 安肃侯想了想,下令将火折子掰小绑于箭身,射船身,能射中目标最好,射不中也能在射过去的瞬间,照亮对方的情况,迅速攻击。转眼间,四五艘小船被射中,熊熊燃起。 征北军不愧是让异族闻风丧胆的征北军,即使身处这样的逆势,照样可以凭借安肃侯出众的军事才能和兵士悍不畏死的精神力挽狂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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