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婉环视一周,目光停在最前面的几张席位上,“除了八公主还有谁要来?”    “不知……”孟绯也意识到了,脸色微变。    那几张席位不同寻常,几人都认得出那是专门为皇室之人准备的,薛锦衣只是一普通闺阁千金,以她的能量根本不足以请出这么多为皇室。    ━━而且以数量来看,必然有皇子要出现。    “……几位皇子都到了适婚年龄,这次的红梅宴是贵妃娘娘奉圣上旨意举办的。”秦璐借着来取落在孟绯这里的东西提醒道。    “有劳妹妹。”孟绯心头一惊,拉着秦璐的袖子,故意露出一方帕子素白的一角。    秦璐向谢婉微笑颔首离去。    这种事情通常是文官的消息比较灵通,秦璐一走,谢婉和孟绯就笑不出来了,面上依旧挂着礼貌矜持的笑容,却比之前还要虚假。    *    “我倒是小瞧了她!”谢夫人俏脸含怒,呼吸急促,掩在宽袖下的修剪良好的指甲陷入掌心,顾忌场合,微低着头,堪堪遮住怒容。    孟二夫人看她虽然震怒,但理智犹在,也不制止她,只轻轻叹了口气,手搭到她的手臂上。    “二嫂,”    谢夫人转头看过来,眼角泛红,那是压抑的怒火。    “四妹……”孟二夫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薛贵妃此举明显是针对武国公府,按说这种事就算不广而告之,也该透露些风声出来。若非故意隐瞒,她们也不至于到现在才知道。    “哼,她还真是长进了!”这一会的功夫,谢夫人好了许多,面容恢复镇定,只是不复最初的亲切优雅,还不紧不慢的讽刺了薛贵妃一句。    孟二夫人有些疑惑,从得知消息到现在,谢夫人只见愤怒却没有急切,“四妹有办法脱身?”稍候宴席可就是要开始了。    谢夫人不语,保养良好看不出真实年龄的脸上露出一个略带神秘的笑容。脱身是一定要的,留在这里就是等着薛贵妃算计,她又不傻。    孟二夫人一看就知道她有成算在心,她对这个小姑子还是了解的,不是无的放矢的人。    并没有让孟二夫人等太久,她一口茶还没有咽下肚,小姐们的席位那边传来骚动。    “发生了什么事?”    孟二夫人放下茶杯,看向谢夫人疑惑问道,她直觉此事和谢夫人有关。    “夫人━━”蝉夏跌跌撞撞跑来,跌坐到谢夫人面前,    “蝉夏?”谢夫人蹙起眉头,她身后的婢女顿时上前扶起她,“你不在县主跟前侍候,跑来这里做什么?”    她语气带着些责怪,周围偷偷瞥来视线看热闹的夫人们也都表示理解,却更加好奇,和宜县主,长安城里最神秘的贵女。    从未出席宴会,偏偏身份尊贵,其父谢岚又年年有捷报传来,让人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夫人━━”蝉夏面带惊慌,眼中是还没退去的担忧,她看到谢夫人,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稍稍敛去了慌张,反应迅速让周围夫人暗自点头。    “是县主……县主发病了!”    这话蝉夏是凑近谢夫人耳旁说的,但她心中惶惶不安,声调未能控制好,周围离得近的十来位夫人都听了个模糊。    发病?    夫人们若有所思,都多少知道一些,武国公府的和宜县主自幼体弱多病,十几年未曾出过府门。    不等她们继续猜测,谢夫人已霍然起身,声音颤抖,“婉、婉姐儿……”    竟是来不及交代一声,就脚步急切往小姐们的席位而去。    孟二夫人紧皱眉头,目光沉沉,看向周围,夫人们还算给孟家面子,都掩饰性的转过头去,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看到。    见此,孟二夫人才满意的带着婢女追着谢夫人而去。    她到的时候,谢夫人已经先一步离开。    “孟夫人,”蝉夏在原地等她,“县主急病,惯用药材等都在府内,我家夫人已经带着姑娘离开,托孟夫人向主家告辞。”    “婉姐儿可要紧?”孟二夫人一时弄不懂谢婉这病是真是假,关切问道。    “劳夫人挂怀,县主没什么大碍。”蝉夏的回答中规中矩。    孟二夫人看这里还有外人,也不再追问。    她还没有去向薛家告罪,然而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收到了消息。    薛府一处书房,布置内敛奢华又不失文气,墙上挂着四君子的画作,出自名家手笔。    男子把玩着腰间玉佩,语气淡淡,“你说,和宜走了?”    他简直想要冷笑出声,他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娶一个病秧子,结果人家还不愿意,千方百计逃了!    真是讽刺。    一听就是借口,偏还不能拆穿。    “和宜县主突然发病,谢夫人雷厉风行,趁着薛府的人等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离开了红梅园,属下等不好阻拦。”书案前方的人低着头,语调平平,重复着刚才的话语。    五皇子听得糟心,挥手让他下去,他这个属下哪里都好,就是跟个木头人似的。    等人走了,五皇子才笑了出来,声音飘忽不定,“突然发病……”他咀嚼着几个字,越想越有意思。    “可真有意思啊。”五皇子伸了个懒腰,觉得自己出来这一趟也是值得的。    “不急,慢慢看吧,该是我的逃不掉。”他站在窗台处,看向远方,目光深邃暗沉。    另一边,马车内,本该躺着的和宜县主正坐着悠哉悠哉的吃糕点。    “红梅园太大了,走的我都饿了。”她一边吃,还一边和谢夫人吐槽抱怨。    谢夫人苦笑不得,难得没有挑剔她的仪态,刚才那一瞬间,虽然知道谢婉是装的,但看到女儿面色苍白、额角冷汗不断渗出、几欲昏厥的那一刻,谢夫人还是被吓住了。    也罢,谢夫人叹了口气,闺女高兴就好。    谢婉还不知道她为了脱身的举动,给自己谋了不小的福利。    “……夫人,”马车突然停下,车夫轻扣车壁。    “什么事?”谢夫人冲谢婉使了个眼色。    清秋一把将还没反应过来的谢婉推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做好伪装。    “国公夫人,贵妃娘娘听闻县主在红梅园旧病复发,心中愧疚,特命杂家带太医令前来,为县主看诊。”一道尖细的声音从外边传来。    谢婉不由得动了动,遮住耳朵,这声音真是伤耳朵。    谢夫人目光转冷,还真是━━欺人太甚!    真是愧疚怎么会在半路上拦截,不顾体面。    谢夫人挑起帘子一角,果然是宫内宫外人尽皆知的长宁宫薛总管,还有太医令苗太医。    “谢夫人,”看到谢夫人出来,薛总管露出内侍特有的热情笑意,迎了上去,目光有意无意往谢夫人身后看去,奈何谢夫人遮得严严实实。    “有劳贵妃娘娘了,”谢夫人淡淡道,目光微微下垂,掠过不言不语的太医令。    “贵妃娘娘厚爱,来人,请薛总管和太医令到后面休息!”全然没有让他们为谢婉看病的意思。    薛总管怎么也想不到谢夫人会是这样的态度,他猛地抬头,不可置信。然而武国公府的侍卫对谢夫人的命令向来是不折不扣的执行,听出夫人不喜欢这人,侍卫长一挥手,几个人围上去架住他的胳膊把他拖到后面车厢。    太医令的待遇好一些,他年纪大,又拿着药箱,侍卫们对他不由自主的就温柔了些。    “哼━━”谢夫人总算出了口恶气,心情略好的放下帘子,隔绝了薛总管的叫声。    “这样没事?”谢婉松了口气,坐起来靠在车壁上,理了理特意散乱的头发。    “放心,她不敢的。”谢夫人说的笃定,先不说薛贵妃有没有那个本事对付武国公府,一个太监总管在薛贵妃眼里不值得什么。    而且,这事她不占理,长安城稍稍聪明的人都看得出来这里面的猫腻。    谢婉懵懂点头,暗暗皱眉,她是不是该动动脑子了,人家都把注意打到她头上来了。    好烦哦,谢婉撇嘴,不过为了小命着想,她还是决定运转运转她快生锈的脑袋,主动了解一下朝政大事。    不过谢婉觉得目前最重要的不是这个。    迎着老太医探究的目光,谢婉心虚的扭过了头。    完蛋了,苗太医当了几十年太医令,医术了得,明显是看穿了她的把戏。    苗太医慢吞吞的收回手,慢吞吞的收回把脉工具,慢吞吞的合上药箱,目光一直落在谢婉脸上,见她心虚的脸都白了,才放过她。    “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谢婉觉得这老太医忒奸诈,故意折磨她。    知女莫若母,苗太医都能看出谢婉的心虚,谢夫人哪能没发现,她冷笑一声,可真是好样的,像她爹。    谢婉瑟缩了下,企图把脸埋进被子里。    谢夫人转头又对苗太医笑得得体端庄,“苗太医请。”    谢夫人和苗太医出去了,谢婉脑子转的飞快,企图在她娘进来兴师问罪之前找个好理由蒙混过关。    她前几年的确是体弱多病,那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麻烦,但各种珍稀药材吃下来,早就好了。后头都是谢婉消极怠工不愿出门故意折腾的。    当然她不会傻到对自己的身体下手,上辈子行走江湖,会一些偏门手法,用特殊的技巧改变了自己的脉象,任谁来看都依然是体虚病弱。    然后阴沟里翻船莫过如此,那老太医竟然看出来了。    谢婉瑟瑟发抖,准备迎接来自亲娘的暴风雨。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