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宜县主,孟姑娘,”一道轻柔的女声传到两人耳边。    谢婉和孟绯循声看去,声音出自不远处一辆马车,淡青色的帘子掀起一角,露出里面少女妍丽的半边脸。    “原来是李姑娘。”孟绯愣了一下,笑着回礼道,不怪她意外,实在是她和李青禾这位相府嫡女不怎么熟悉。    李青禾生得并不十分出色,唯一特别就是一身来自江南水乡的清雅之美,一开口便是侬侬软语,哪怕上京多年也没有改过来。她扶着丫鬟的手从马车上下来,向两位姑娘袅袅婷婷行了一礼。    “我家下人粗心,多带了一顶软轿,县主和孟姑娘若是不介意不如与青禾同行?”    她是个玲珑心的,远远就看见两人杵在这里不动,稍微一想就猜了个大概。    孟绯大喜,当即道谢,谢婉慢了一步,想再说什么也已经晚了,她对上李青禾温柔的双目,目带探究。李青禾注意到她的目光,抿唇对她笑了笑。    说什么多带了一顶软轿,这话哄哄孟绯还行,谢婉却是绝对不信的。    不过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两个小姑娘,身材纤细,挤挤还是可以坐下的,上了临安寺,谢婉就找借口和李青禾分开了。      李青禾没有强求,甚至很轻易的就同意了谢婉并不怎么高明的借口,她面无表情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    身侧的丫鬟为她打抱不平,“姑娘何必对她们那么好?”      上次让席位不说,这次又特意多准备了一顶软轿。姑娘也是堂堂相府嫡女,何必上赶着讨好和宜县主?     李青禾冷冷撒开她的手,“住口!”    转身招了另一个丫鬟来扶她,进去大殿叩拜。    她哪里知道,和宜县主现在只是普通的甚至身子还不好的小姑娘,可她未来将是朝廷权力顶峰的存在。    其实不仅是她的丫鬟,长安城谁也想不到这点,想不到未来几年长安风云变换,朝堂势力重新洗牌。    而这,是她的机会。    另一厢,谢婉和孟绯也在说起李青禾。    “表妹问李青禾啊,我和她也不太熟,听说她素来清高,不过现在瞧着人挺好的。”孟绯因着刚才的事对李青禾好感大增,现在听到表妹问话,一骨碌的就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    “她也是个可怜的,表妹应该知道吧,现在相府的当家夫人是李相后娶的继室,在继母手底下讨生活总是难过些的。”    这谢婉有所耳闻,管中窥豹,光是看李青禾出行的那辆马车就能看出她在家的处境,不说比得上谢婉吧,连孟绯都远远不及,“李相的原配夫人是个什么来历?李青禾的外家就不管吗?”    孟绯摇头,答案出乎谢婉预料,“哪里有什么外家,李相的原配夫人只是个普通的农家女。”    不过是个书生中第抛弃糟糠之妻的普通故事,不同的是糟糠妻没等休书就一根绳子去见了阎王。    孟绯低声不屑道,“现在书坊上还有以李相的故事为原本写成的话本呢。”    谢婉无语,这可真是没料到,“这是品行问题了吧,御史们就不管吗?”    她记得她娘就可厌烦那群御史了,说他们都是吃白饭的,实事不干,天天盯着大臣们的私事。    她爹谢岚谢大将军每年都要被参好几本。    “怎么不管,”孟绯的声音更轻了,“谁让人家得上头那位信任,都拿他没办法。”    在孟绯看来,李相就是那话本里真真实实的奸相,结党营私,弄权作乱,收刮脂民膏。    不过这话她不敢说。    谢婉对此一笑而过,不做评价,但还是认真告诫她,尽量离李青禾远一些。    武将之家的孩子,多直白浅显,哪里玩得过李青禾。    孟绯不懂,也就直接问出来了,“为什么?我觉得李青禾人还不错。”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谢婉反问道,“你说,李青禾能在继母手底下平安无事长大,而且还在长安贵女中闯出才女名声,能是好相与的人?”她可是听母亲提起过的,那李相夫人不是什么宽和的人。    没等孟绯想明白,谢婉又接着问。    “你见那家小姐出门会带两顶软轿?”还那么巧的,就遇到她们需要。    孟绯不是傻的,她瞬间晓悟,“你是说她是冲着我们来的?”只要有心,想要知道她们的行踪实在是太容易了,武国公府也不是铜墙铁壁。    “不错。”谢婉点头。到底年轻,李青禾的目的性太明显。    “我知道了,”孟绯蔫蔫的,有些失落,她强笑道,“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大啊。”明明她才是姐姐,却处处要表妹提点照顾。    “你也只比我大几个月而已,”谢婉挽着她的胳膊,亲亲密密说道。    孟绯低头看她缠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指,纤细白嫩,再看她还没自己高的身高,瞬间平衡了,又想想表妹多病的身子,感觉责任心爆棚,就差拍着胸脯保证了,“我也能照顾表妹。”    谢婉弯了弯杏眼,小姑娘可真好哄。    ……    谢婉先去的是临安寺后山,拜访一位大师,她幼时的确身体极差,谢夫人为此操碎了心,名医寻访了不知道多少,最后还是求了临安寺一位云游多年的大师出手,给开了张方子。    临行前谢夫人嘱咐她,到了临安寺先去拜访大师,大师云游归来,近日都在寺中。    “明心大师?怎么都没听说过?”孟绯绞尽脑汁也没从记忆中搜寻到这位大师的名字。    “听娘亲说明心大师是上一任主持的师弟,喜好云游四方,只偶尔才会回到临安寺。”好笑的看着孟绯皱眉的样子,谢婉给她解释。    “原来如此。”孟绯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也难怪她不知道,连谢夫人都是经别人介绍才听闻的。    谢婉等人跟着小和尚左转右转,越走越偏僻,最后绕过一棵巨大的银杏树,来到一处禅房。    “就是这里?”这也太简陋了,孟绯瞪大了眼睛,这和她想象中的得道高僧的住所截然不同。她见过的高僧,吃穿用度无一不精,一件僧衣都比这间屋子要贵。    “正是,”小和尚双手合十,低头念了句佛号,“两位女檀越,明心师叔祖不见外人,还请女檀越在这里等候。”    他最后一句话是对着孟绯说的。    孟绯更好奇了,“不用先进去通报吗?”    “不必,”小和尚笑了笑,“师叔祖知道县主要来,已经在里面等候。”    “好吧,”孟绯撇撇嘴,至于他是怎么知道的,那也不稀奇,“表妹先进去吧,我在这里等着。”    “嗯,”谢婉歉意一笑,“有劳小师傅。”    “表姐稍候,我尽快出来。”    “去吧去吧,我先四处看看,”孟绯不见沮丧,颇有些迫不及待,她还没来过后山呢,临安寺的后山一般不对香客开放,除非是熟人,要在这里过夜,那一般也是在另一处地方。    “也好,”谢婉无奈一笑,跟着小和尚进去禅房。    与想象中浓郁的佛香不同,禅房清幽安静,只有淡淡的檀香。    容貌不显,望之生安的老和尚坐在小桌后面,含笑看着她。    谢婉合十一礼,“和宜见过明心大师。”    在抬头起身的一刻,谢婉顿了一顿,又看到明心大师面前的茶具,像是恍然,“大师还有客在?可是和宜唐突了大师?”她面上流露出不安抱歉之意。    “眼前不就是贵客?”明心大师笑道,亲自提起茶壶,为她倒了一杯,抬手作邀请状,“这是贫僧自己制的粗茶,县主不妨品尝一二。”    “大师自谦了。”她动了动鼻子,“大师的茶如果是粗茶,那和宜平时喝的茶就不能入口了。”    许是经过了得道高僧的手,谢婉觉得连这茶都带着檀香安心之效。    谢婉没有在禅房停留多久,就起身告辞了,“听大师教诲,和宜受益良多,只是和宜并非孤身一人前来,还请大师见谅。”    她心中叹气,若非对刚才起身之时看到的黑色衣角无法释怀,她的确还想再和明心大师聊一会,得道高僧,并不是一个简单的称号。    “县主过奖,贫僧答应了师侄,未来三年内不会再外出,县主若是再来,贫僧十分欢迎。”明心大师转着佛珠,说道。    谢婉怔了一下,随即笑道,“那还希望大师不要嫌弃和宜。”她是认真的,她不会傻傻的认为那是偶然,那么,明心大师想要告诉她什么呢。    “怎会?”明心大师笑着反驳,“县主乃人中龙凤,国之栋梁,能与县主相交,是贫僧的荣幸。”    谢婉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认认真真打量了明心大师一遍,半晌僵硬道,“大师是世外之人,得道高僧,何必掺和这些争斗。”不管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是真的假,这话都不该出自他之口。     明心大师低声念了句佛号,“县主,既来之则安之,望县主珍重。”却是避开了她的问题。    既来之则安之?谢婉震住了,她握着帕子的手渗出汗液,润湿了帕子,僵直着身子,见明心大师不再说话,她才慢慢行了一礼,无声退出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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