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冬天极冷,谢婉出门时谢夫人还不怎么同意,怕在这紧要关头谢婉再冻出了病来,那才叫麻烦。 “是有什么非出门不可的理由吗?”谢夫人好整以暇地看着谢婉,多日的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疲惫并未影响她的判断。 “一些小事,不过需要我亲自出门。”谢婉一点也不怕她娘,也没打算现在说出来,不然她娘肯定要代替她去。 谢夫人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最后摆摆手道,“去吧,记得早些回来。” 谢婉并不意外谢夫人没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行为,从某种角度来说,谢夫人实在是一位开明的家长。 上了马车,谢婉就抱紧了烧热的手炉,她以期怎么没发现自己这么怕冷?果然是养得娇贵了。 “姑娘别急,很快就到了。”见谢婉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清秋好笑的安慰她。 正如清秋自己所言,蝉夏的事对她造成的影响并不大,也可能是因为谢婉给她寻了一堆事情转移注意力的原因,不过她依旧对今日要见的人没有多少好感。 尽管那人身份贵不可言。 谢婉闭目养神,盘算着待会可能会有的交锋,时间一下子就溜走了,还没等察觉,马车就悄无声息地停在了香园门口。 香园门口有人翘首以盼,见到带有武国公府标记的马车驶来,顿时眼前一亮,三步并作两步上前,隔着一层车壁,垂首恭敬询问,“可是谢二姑娘?我家主子恭候多时。” 马车里谢婉一愣,随即明白是想要掩人耳目,毕竟长安城里远不止一家姓谢。谢二姑娘也不是谢婉的惯称,但谢婉从没有这个想法,不然她也不会直愣愣的坐着武国公府的马车来,虽然这马车已足够低调。 不过她也不会当众拆台,索性四周并没有多少人。 谢婉扶着清秋的手从马车下来,大大的兜帽遮住了面容,只露出小巧精致的下巴,和冻的苍白的嘴唇。 她跟着人上了三楼,略微打量了一下周围环境,并不是上一次谢婉见到楚寒时对方常待的地方。那人命人上了热茶,歉意道,“姑娘稍候,主子马上就到。” 谢婉点点头,没有去碰桌子上的茶,估摸着是她来早了。 那人对谢婉明显含着戒备的举动只笑了笑,转身离开了,只留谢婉一人在屋内,清秋留在了一楼,没有跟来。 一盏热茶由热转凉,谢婉良好的听力已经听到外面刻意加重的脚步声,只有一人。 谢婉把玩着腰上的玉佩,并未起身相迎。 那人推门进来,黑袍锦衣气势凛然,谢婉注意到他发上的水汽,想来可能是刚刚沐浴过,看来传闻二皇子和皇上关系紧张有几分是真。 “殿下买通我的侍女,窥探府内隐私,不知意欲何为?”谢婉言辞激烈,先发制人。 楚寒在她对面坐下,步履悠然,他的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心虚或者悔意,“你那侍女本就心存恶念,不是我也会是别人。” 谢婉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如果不是这几日边疆的消息让她们母女二人心力交瘁,以谢夫人的能力,可能已经发现了女儿身边大丫鬟的不对,早早处理了。 她是这样想的,面上也就这样表现了出来。 楚寒觉得有几分可笑,他目光落到对面少女的脸上,她似乎极怕冷,屋内烧着进贡的瑞炭,她的脸上也没有多少血色,仰着头看他,显得格外乖巧。 乖巧?楚寒在心底摇了摇头,根据他这些日子收集到的报告,谢婉和乖巧可是从小就不沾边,顶多在谢夫人面前收敛几分。 “你来这里就是要来向本殿兴师问罪?”他忽然有些不耐,强迫自己的思绪回到正事上。 “自然不是,”谢婉拨了拨玉佩下方的流苏,淡淡道,“只是想要与殿下做一场交易。” 谢婉也并非良善之人,楚寒的手段站在他的角度来说再恰当不过,即使换作是谢婉,她十有八九也会如此,因此谢婉并不愤怒,顶多在其他方面上从楚寒身上讨回来。 “交易?”楚寒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带着几分凉薄的意味,“你现在有什么资格和本殿谈交易?靠你背后的谢家吗?还是群龙无首的谢家军?亦或者生死不明的谢大将军?” 谢婉很耐心的听他讲完,才不带一丝急躁或者懊恼道,“殿下肯见我,不就是肯定了我的资格。” 其实她心底还是有些紧张的,楚寒明明还在香园门口安排了人迎接,说明他是看好或者期待这桩交易的,但为什么一上楼态度就冷淡了许多。 可不要说是下马威之类的,都是聪明人,不会来这让人看笑话的举动。 摇摇头,谢婉赶跑这些扰乱的苍蝇,继续道,“我们彼此要的是什么,都心知肚明,殿下只管说同意与否。”对方不待见她,谢婉也不想在这里自讨没趣,直接了当的摆出筹码。 楚寒看着她,忽然笑了起来,他常年冷如雪山之冰的冷峻面孔如同融化一般,迎来温暖的春日,即使心智坚韧如同谢婉,神色也不禁晃了一晃,而罪魁祸首用低沉悦耳的声音回道,“不胜荣幸。” 有礼的出乎意料。 …… 谢婉没有在香园停留太久,事实上在楚寒同意交易之后,就提出了离开。 而对方的诚意,谢婉在五日后就收到了。 “娘?”谢婉看着神色难掩欣喜,一进门就吩咐人打包行李的谢夫人,难得的有些懵。 “您去了皇宫?”谢婉皱着眉,语气笃定,谢夫人穿的是非大事不穿的诰命服。 “是,”谢夫人面上依旧憔悴疲惫,但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她甚至忍不住上前抱住谢婉,“我们很快就能去见你爹爹了。” 真的?谢婉被她娘勒得死紧,她没躲,就着这个姿势一下又一下的拍着她的后背,对低落在她颈侧的温热液体只做不知。 忽然谢夫人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把松开她,和谢婉面对面,严肃认真道,“婉丫头,你告诉娘,这事你到底有没有插手。” 事情虽艰难,但好在办成了。然而谢夫人却发现了不对劲,这比她预料中还要轻松简单一些,本来谢夫人就没打算皇上今天会答应,甚至都已经做好了第三次入宫的准备。 “娘你高估我了,这事我能插什么手?这不是说笑吗?”谢婉笑眯眯的,一口否认,打死都不能认下来,不然她日后就没有清净日子过了。 谢夫人眉毛隆起,“皇上虽然年老糊涂,没有壮年时英明,但也不能小觑,怕只怕他秉持着斩草除根的念头,你这个时候再被他发现端倪,我们可能就真的走不出长安了。”论对政事的敏感度,谢夫人远在谢婉之上。 这时谢婉也意识到她鲁莽了,但她不后悔,迟一日谢岚的危险就高一分,何况她也不想让母亲去四处求人,甚至卑微的祈求龙椅上那人的一丝怜悯。 她心中虽然忐忑不安,但面上依然一派镇定,还有闲心安慰谢夫人,“娘放心便是,我们一定能平安去边疆。”她相信,以某人的手段,这些问题对方早就该想到了。 知子莫若父,这话反过来也是适用的。 谢夫人迟疑看着她,“也好。”她嘴上说着也好,实际上还是做了两手准备。 这一去,本就抱着无论结果如何都一去不返的念头,国公府凡是能带走的东西都被谢夫人整理了出来,预备跟在人后面,走水路而行。 为保安全,还安排了一明一暗两方人马,谢婉和谢夫人也是轻车简行,只带了十来人,意图以最快的速度赶到。 她们是在当天晚上就低调离开的,没有和任何人告别,国公府内还没处理完的事都交给了管家。 她们走的虽然低调,但长安城里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只不过知道的时间不同。 楚寒算是最早知道的,他站在香园二楼的窗口,注视着武国公府的马车飞驰而过。 “殿下,”长风站在门口,低头奉上一张纸条,“下面一个小乞丐送来的。” 楚寒有所猜测,接了过来,上等的宣纸,上面是洒脱的行书“多谢”二字,随性而又暗藏锋芒,楚寒目光动了动,柔和了两分,把纸条折叠起来收到袖子里。 长风心惊肉跳,低着头遮住面上的异色。 长安城里知道此事的人不少,真心高兴的人不多,更多的是抱着不以为意的态度,认为她们是在做无用功。 还有人在屋内走来走去,面上的喜色兴奋压都压不住,丫鬟担忧的看着李青禾,姑娘自从半年前大病一场病愈后就越来越古怪了。 李青禾全然不顾他人异样的眼光,对此嗤之以鼻,她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这些人永远不会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而她,已经占据先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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