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去轻轻把房门开了道缝,观察外面的情况,已经到了方雯的美容觉时间,客厅熄了灯,主卧的门下也不见有光透出来。这正是个合适的时机,她回头朝任燃招了招手,他小狗似的跟了过来。    “小心点儿,别出声。”司颜颤颤巍巍把门开大了些,轻手轻脚地带着他往外走。她动作看似仔细而稳重,实际上,心脏早就已经跳到了嗓子眼。    这氛围古怪暧昧,颇有种偷情的调调。司颜提着气跨过几处脚边的障碍,讲道理,她根本不是个擅长干坏事的人。明明过去二十几年都是老老实实的五好青年一枚啊,怎么认识了这个人以后,连连突破底线?    司颜怀疑着人生,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扯着任燃的袖子往外走,终于,最后一步迈出去,成功撤离。    门发出轻微的一声响动,严严实实地合上,她缓缓把手放下,带着人就奔进了电梯,这才放松呼吸,大口大口喘气起来。    好惊险,好惊险,要是让爸妈发现她窝藏成年男人在房间,非把她拉去神父那里忏悔三天三夜不可。这种心跳,司颜以后都不想再玩了,她胡乱地捋着头发,肩上一沉,是身边的男人脱了外套,披在她的肩膀上。    “谢谢……”司颜怔怔地抬起头,忽然发现,镜子里自己的脸居然是潮红的。    只穿着白衬衣的任燃身上有种青春缱绻的生机感,配合着他这张漂亮却亲切的脸蛋,活像棵水灵灵的小白菜。她胡思乱想着,脑海里奇怪的比喻一句一句往外蹦,这时“叮”的一声,电梯到了一楼,自己开了。    “走。”司颜一扯他的袖子,刚往外走两步,他的手顺势就攀上来,牵牢了她。她脚步一滞,失神了有半秒,才接着带着他走出去。    “你快走吧,我要回去了。”送他到了小区门外,司颜后退一步,要把手抽回来,他却握得更紧。    任燃活像只离巢的小鸡崽,恋恋不舍写满了脸:“以后还可以来找你吗?”    司颜为了难:“这……最好不要吧,你最好能跑远点,可以的话,往沪市外跑呀。”    “可是,我才刚刚认出你。”他不情愿地摇摇头,“还有好多话没跟你说。”    “你冷静一点,你想想,我这里好危险的,你妈动不动来串门。”司颜语重心长地拍拍他的肩膀,“万一被你妈发现,把你捉回家怎么办呢?”    她刚一说完,就条件反射地用双手挡住了脸,因为远方有一束强光照了过来,打在他们身上。等她恢复了视野,那束光的光源——一辆看上去十分眼熟的深蓝色宾利,已经开到近前了。    有一个词语,叫做“乌鸦嘴”。    还有一句话,叫做“说曹操曹操到”。    亮如白昼的灯光下,任夫人从挡风玻璃后的驾驶座上,与他们对上视线的时候,司颜是惊呆的。那一张脸是真美,略带憔悴,眼神里满满的疲惫,却给任夫人添了一种脆弱的美感,让人本能地想去亲近。    她还不知道做出什么反应的时候,“哐”的一声,任夫人已经下了车,关上了车门,走到他们的面前。    “妈。”任燃迟疑着道。    任夫人眼底郁积的愁苦让人说不出来的压抑,她是出来找儿子的吧,司颜有些害怕地看着她:“任阿姨。”    “哎。”任夫人应了一声,意外的,没有任何发作,只是朝任燃挤出笑容,“怎么一声不吭就把车扔在医生那里,自己走了?陶医生打不通你的电话,她很担心你。”    任夫人这么一说,司颜莫名有种偷了人家的儿子的心虚感。再加上,任夫人是在她这里找到的任燃,她更加不安了。    任燃却镇定得很:“我手机没电了。”    “你这孩子,还是长不大。”任夫人笑得苦苦的,抬手扶过他的肩,让他跟自己走,“这么晚,还在这里打扰颜颜,今早不是才说,颜颜已经拒绝了你的求婚,你不想强求女孩子的意愿吗?”    “任姨……”这话说的,司颜倒是吃惊了。    任燃也很糊涂,一头雾水地朝她看看:“噢,是吗?”看来,那话绝对不是他说的,而是任白。    可是,任白会有这种觉悟?他今天下午,还“强行”从她的一堆同事面前,高调把她接走。    “对不起,颜颜,给你添麻烦了。”任夫人抱歉地对司颜说,“我先带他回去,有时间,我想找你聊聊。”    “噢,好。”司颜人还懵懵的,想起了什么,手忙脚乱地把肩上披的外套往下车,“任……任白,你的衣服拿走。”“燃”字差点就要脱口而出,还好,她及时刹住,没叫错。    任夫人却按住了她,帮她把衣服又拢了拢:“颜颜,天很冷,你不要着凉。他一个男人没什么关系,你快上楼吧,早点休息。”    “噢……好,那你们路上小心。”司颜便讪讪的,目送他们上车,任燃几乎是一步三回头,她不太忍心看,自己先转过了身。    任燃跟他母亲回了家,很快,他又会变回任白吧?她心里忽然有两种互相矛盾的难过,一边是为任燃,而另一边,却又是为了任夫人。    司颜心情沉重地上了楼,走到家门前,想起件正事来。她偷摸着从家里跑下楼,现在还要再悄咪咪地溜回房间里去。    好吧,还是不要光顾着为别人操心,眼下先解决自己的事再说。    司颜屏住呼吸,手放在把手上,一点一点往下按,门锁发出轻微的响动,被她慢慢拉开。她用极慢的动作踏进黑漆漆的屋子里,大气都不敢出地小心把门重新锁好。    就像出去的时候那样,轻轻的,别惊动爸妈就好。司颜在心里给自己打气,跨着太空步,往自己的房间缓慢挪动。    一步,一步……脚终于踩到了房间的地板,她蹑手蹑脚地进去,终于松了口气,就要带上门。    “做贼呢?”方雯冷不丁的一句话在身边响起,瞬间有一股凉气从脚底直蹿天灵盖,司颜“啊”的一声,就尖叫了起来。    “大半夜鬼叫什么?”她嚎到一半,耳朵被方雯拧住,“死哪去了?鬼鬼祟祟的。”    灯光亮起,司颜眼泪都快吓出来了,打着哆嗦:“我我……我出门吃了个宵夜。”    顿时,被方雯用手指戳了好几下:“这么晚还吃,你是猪啊。”    方雯戳到一半,感觉不对劲,狐疑的目光打量着她身上的外套:“这谁的衣服?”    “我自己的啊。”司颜三魂没了七魄,这才发现自己还穿着人家的外套,但已经来不及,她只能强行包揽了所有权。    方雯怎么可能被轻易糊弄:“这是男人穿的吧?”    “这是我之前买好,准备送给秦逸的,”司颜不打草稿地说起了瞎话,顺便还卖了波惨,“现在送不出去了,买得太贵又不舍得扔,我就自己穿穿。”    “哦……”提到秦逸,方雯不免对她心软了点,没多追问,也就是手指摸了摸那西装面料,“看着是挺贵的。”    方雯推推她的手肘,把她拉到床前坐下:“我把你外婆在五环的那个小房子挂出去卖了,已经找到了卖家,这几天就能成交,到时候钱给你。”    “为什么?好好的,卖什么房子?”司颜新奇。    “傻姑娘,”方雯弯起手指往她脑门上一磕,“秦逸不是给你买了个房子,得还钱给人家吧。”    “这事……我还没跟你提呢。”司颜摸着脑门,意外得很,她本来还在想着怎么跟方雯开口,没想到,方雯早早就把这事给考虑到了。    方雯嗔她:“等你提,事情都耽误了。我们家虽然没什么钱,但不能白拿人家的东西。”    “嗯……谢谢妈。”司颜还以为,为这笔钱,她跟任白会有一段时间的纠缠,现下突然一下子解决了,她心里的计划也乱了套,脑子里登时“嗡”了一阵。    她懵懵懂懂地把方雯送出房间去,满怀心事地睡下了。    睡不好几乎是意料中的事,次日去上班,也没少被昨天那群同事争着追问。    “司颜,昨天来接你的,是不是任白呀?任氏的小任总,对不对?我记得你之前的男朋友,不是这一位呀,好像是叫秦逸对吧?”几个女生在早会上围着她,争先恐后地问,再次被领导的咳嗽声制止。    “开会了,安静。”年长的女主管严肃地看过每一个人,目光落到司颜的身上,“大家请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工作上,不要过度关注同事的隐私……”    “我之前的男朋友确实是秦逸,他劈腿了。”主管话音刚落,司颜忽然说。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向了她,包括主管。    “就在结婚前的一天,他跟我坦白,我选择了分手。小任总是为了帮助我,临时顶替他跟我举行了婚礼,没想到被他家人误会了。这就是全过程,大家以后请不要问我这件事了,没能结成婚,我心里一直很受伤,只想赶紧把这些天的事都忘掉。”偌大的银行大厅,还没拉开闸门,到处都亮着灯,静悄悄的,只有司颜一个人的声音在回荡。    这种事真的很丢脸,说的时候,她的脸发烫得厉害。可是真的说完后,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除了强行举行了个假婚礼之外,她分明没做错任何事。    好半天,主管才回过了神:“那我们现在开始开会哈。”    同事们真的没再暗搓搓地用八卦的眼神偷瞄过她,一上午,司颜都无比坦然地处理着自己的工作。临近午休,上午的最后一位客人在她面前坐下,带着一身似有似无的香水味。她低头对着帐,习惯性地问着:“中午好,请问需要什么帮助?”抬起了头。    “任阿姨?”她吃惊地看着面前坐姿优雅的贵妇,任夫人笑吟吟地摘下了脸上的墨镜:“一起吃个饭吧,颜颜?”    餐厅早已订好,就在银行上方的商场顶楼,司颜陪任夫人坐在包间里,说是就吃个简餐,服务生盘盘碟碟上了一大桌。    “找你出来,是想跟你说声抱歉。”任夫人挪着盘子,把精致的餐点换到她面前,“颜颜,我只顾着自己喜欢,擅作主张,想要给你们孩子把事情给安排了,真的抱歉。”    司颜不太明白:“您的意思是……”    “任白已经跟我解释了前因后果,他才告诉我,你们的事只是他一厢情愿。怪我,没了解清楚,就从中瞎张罗。”任夫人笑了笑,“颜颜,就原谅我这一回,以后不会这样了。不要因为这个,伤了两家人的和气。”    “啊,不会不会,您不要说得这么严重。”司颜心里也很过意不去。    “那就这样,咱们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好吗?”任夫人举起茶杯,以茶代酒,“阿姨敬你,以后保证不让任白再去打扰你。”    她怔怔地陪着任夫人喝了杯茶,品着刚才听到的那些话,心中蓦然感到怅然若失。    如任夫人所说,任白以后应该不会再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了,对吧?这是好事,可是,任燃呢?    只要还留在那个家,他还是会反反复复地在两种人格里游移,没办法真正地走出来吧?不过,这事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她又没有义务管他,完全没有。司颜努力想要掐灭脑海里,那张温暖而干净的笑脸。    最后她咬咬牙,放下了筷子:“任夫人,其实我……”    任夫人“嗯?”了一声。    她心有些虚,不知道该如何完整说完那句话:“其实我就是跟任白吵了一架,耍小性子来着,我没有……”    “颜颜?”任夫人听得着急,目光中还亮起了一线希冀。    司颜心一横,这么说了:“关于结婚的事,我没有不答应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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