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纪连躺在躺椅上，脚尖点着地，摇椅也跟着缓缓摇动，脸上搭着一张素白的信纸，透过背面字迹还清晰可见，一阵风吹过来，脸上的纸动了一下，飘了下去，被他一把抓住了。　　　　又抚平了，叠好放进原来的信封了。　　　　一封很长的信被他总结成一句话：他失踪的双胞胎妹妹——纪灵，仍然没消息。　　　　他仰头看了看店里的钟表，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这个点儿已经没有客人了，他踢踏着拖鞋去冲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头发还没吹干就骑着车出去了。　　　　外面的热浪还没散去，迎面而来的风跟吹风机似的，给他来了个免费的发型设计。　　　　就在纪连顶着三十多度的高温在外面“做头发”的时候，小平头这边腿都快跑断了，刚进局里就干了一杯凉白开，冲着给他递水的余晓晴说了声：“谢了！潘队呢？我要情况要跟他汇报！”　　　　余晓晴指了指局长办公室方向：“局长和严队回来了。”　　　　“杨丰南那边的几个地下钱庄已经被查封了，根据他们那边交代的，杨凤丹的确这几个月在陆陆续续还钱，都是现金。”小平头咽了咽口水：“还有，那个花农交代说那些禁花是每天天不亮就有人送到郊区的市场上，他们可以从一个叫老瘸腿的男人那里拿到货，但是我们追查过去的时候，那人已经跑路了，现在正在追查。”　　　　“花市、花园路、花鸟市场、地下钱庄、教会。”余晓晴拿出一张纸来，手上的铅笔在纸上勾画了几下：“你说这些地方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他们刚说完，从办公室那边传出来一个爽朗的笑声，这是严冰那十分有标志性的笑声，整个凌海区公安局人人都认识。　　　　“严队！”小平头立即收直了自己的胳膊腿儿，乖乖地站直了身子。　　　　严冰长得很魁梧，属于那种在他身上拍一搬砖都只能听见一声闷响的那种结实，身上的肌肉警服都藏不住，大帽檐儿下面的一双鹰眼十分犀利，要说潘越有一种天生的威严，那严冰的威严就来源于他这看起来就有点吓人的块头儿。　　　　“小贾啊，几天不见，你小子怎么又白了。”严冰在小平头胸口来了一拳，差点没被他心给锤出来。　　　　小平头捂着胸口猫着腰笑呵呵地说：“嘿嘿，严队，几天没见，您又帅了。”　　　　旁边的余晓晴和几个同志都笑了，贾小兵这张摸了蜜的嘴巴果然是不出人意料。　　　　“潘队，我这儿有情况要汇报！”贾小兵一看后面的潘越，挺了挺生疼的胸脯，手里捏着备忘录，跟着他进了办公室。　　　　余晓晴还在手上勾勾画画，想着这其中到底是怎么个逻辑，潘越的声音突然从她头顶传来：“晓晴，把之前花园路小区的所有走访记录给我！”　　　　余晓晴立即翻出来记录送过去，潘越沉着脸呼啦啦一页一页翻着，贾小兵和余晓晴俩人立在一旁，出去也不是，不出去也不是。　　　　潘越猛然停了下来，手指停在一行字上面：“杨凤丹是什么时候参加社区的志愿者服务的？”　　　　“好像是三个月前。”余晓晴也记不住清楚了，她当时只觉得居委会的人没有提供什么有价值的信息，至于这个志愿者服务，她也觉得没有什么问题，所以也没有追着问：“潘队，有什么问题吗？”　　　　“这里没有提到和她一起值班的人？她是一个人负责吗？”潘越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但是由于他每天脸色都不太好，压根儿也看不出什么来。　　　　“对不起，这个我没细问……”　　　　潘越啪的一声合上记录册：“还愣着干什么？半个小时之后我要知道所有细节，包括她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和什么人负责垃圾分类，以及，这些垃圾最后会送到哪里？小贾，去把小区垃圾站附近能找到的监控全部调出来再看一遍，找到所有和杨凤丹有过接触的人。”　　　　“是！”两个人急匆匆地要出门，一下子挤在了门口，撞到了一下，又急匆匆先后出去了。　　　　潘越打开电脑地图，定位到花园路附近，很快就锁定了目标。　　　　花园路靠近郊区，近两年因为修高速，那一片很多都是拆迁过去的，但是花园路小区是个例外，因为刚好在拆迁区外面所以既承受着高速公路的打扰又拿不到拆迁的好处，因为这个事儿花园路小区的人都怨声载道。　　　　潘越的车在平滑的柏油公路上飞驰而过，这条路距离去罗宁市区的高速不远，一直往前开就能到上收费站的匝道，他还挺熟的。　　　　他的车停在一个垃圾场的外面，抬手挡了一下头顶的太阳，这个垃圾场挺大的，里面堆满了各种生活垃圾，还有一些已经被分出来的旧铁之类，还有一些废弃家电。　　　　他往里面走了走，在垃圾场的里面有一间破旧的简易房，外面刷着蓝色的油漆，一个歪歪扭扭的窗户上被贴满了彩色的贴纸。　　　　他敲了敲门：“有人吗？”　　　　“谁呀？”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响起来，听起来似乎是一个小男孩，呼啦啦的电扇声音戛然而止，来开门的是一个膝盖高一点的小孩儿，但是年纪看起来有十几岁的样子，他看见潘越的样子，有点警惕地按着门：“你找谁？”　　　　“你们家大人不在吗？”潘越透过门缝看了一眼里面，屋子里很简单，就是一张床，还有一个小小的旧电视，一个小电扇放在床上，他可能打扰到了这位朋友午睡，他看起来有点烦躁。　　　　“不在，你有什么事儿？”小孩子虽然十分不耐烦，但是还是耐着性子问道。　　　　就在这个时候，潘越的手机响了，是余晓晴：“头儿，我查到了，杨凤丹每周的周六早上六点钟负责垃圾分类，本来和她一起值班的还有一个大妈，但是那个大妈后来突然因为身体原因退出了，所以就她一个人，这边的垃圾都会送到一个城际垃圾站，每天来收垃圾的人叫费宇翔。”　　　　“知道了。”潘越挂了电话，冲着那小孩子笑了笑：“我能进去等吗？我找费宇翔有点事儿。”　　　　那小孩一听到费宇翔的名字似乎明白了什么，往旁边看了几眼，往里面缩了缩：“进来吧。”　　　　***　　　　纪连的头发已经在热浪中吹成了大背头，虽然有些凌乱，还是扛不住一张帅气的脸庞，就算是头上顶着个鸡窝，也显得随性潇洒。　　　　福利机构的工作人员每天看见的不是浑身发臭的流浪汉，就是脏兮兮的流浪儿童，一见到纪连这张脸，立马眼睛都瞪大了一个号，微笑着问：“请问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助的吗？”　　　　纪连往里面看了看，这收容所的条件还算不错，最起码从门口的大厅里看着还不错，几个神里神经的女人笑着从里面跑出来，一见到纪连就往上扑，一个女人嘴里喊着：“大哥！大哥！”　　　　纪连身手敏捷地往旁边闪了一下，几个工作人员过来把她带走了。　　　　“不好意思，她的精神状态最近不太好，我们正在联系愿意接收的机构。”门口那个小姑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们这儿……有没有一个叫苏嘉珞的？”不知道为什么，纪连说这句话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声调都降了一个度，好像有点不太好意思。　　　　“苏嘉珞？”工作人员在电脑上翻了翻：“有的，请问您是她的家人吗？”　　　　“不是不是！”纪连连忙挥了挥手，他透过旁边的玻璃窗看到里面一个熟悉的身影，苏嘉珞穿着统一的服装，看着有点落寞，但是仍然坐的端端正正，像是上课的小学生一样，旁边的人都躺着的躺着，还有刚才那个疯子一样的女人被人拉着还冲着他笑，吓得他浑身一个激灵，立马回过头来：“其实我……我算是吧，我是她远房的一个亲戚，找了她挺久的，警察同志说她被送到这里来了，我就过来看看。”　　　　“哦，这样啊，之前听他们说这位苏小姐没有家人了，真的是太好了！”前台小姐很是激动的样子：“您稍等一下，我这就去通知她过来。”　　　　“谢谢。”纪连坐在一边的长椅上，不自觉搓了搓自己的手心，他这是怎么了？竟然有点紧张……　　　　他像是猛然惊醒了一样，为什么自己要到这里来，刚才自己说了什么鬼？他看了一眼，走廊那边朝着这边走来的好像就是苏嘉珞和刚才那个工作人员，他站了起来，转身就准备走，他干嘛要来多管闲事？？？？　　　　“先生！”　　　　纪连的脚一顿……　　　　他转过头来的时候，看见苏嘉珞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他，好像笑了，虽然她的嘴角连动都没动一下，可是纪连就是觉得她笑了，从眼睛里，带着惊喜的那种笑容，微微闪动的眼眸就像是孩子看到到幼儿园来接自己回家的家长一样。　　　　纪连刚才还犹豫不决的的心就因为这个眼神沉了下来。　　　　“走吧，跟我回去。”纪连说着话的时候依旧是一张臭脸：“真是个小祖宗，我这辈子也不知道倒了什么霉要碰见你。”　　　　“回哪？”苏嘉珞还是一脸茫然。　　　　“回家。”纪连插在口袋里的手拿了出来：“你在这等着，我去办手续。”　　　　苏嘉珞点了点头，又用那闪亮的眼睛看了看他：“谢谢。”　　　　纪连跟着工作人员走到半路，回头看着那个有点僵直的背影，心里突然有点发酸。要是有一个人能找到纪灵，带她回家，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