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我们去莲花小区。” “好嘞。” 莲花小区是近半年来乔言频繁出入的地方,那是她父母的家。 她的初衷并非“常回家看看”,而是怕她爸一个劲儿往后退,退到家都散了还在为别人着想。回家的次数多了,老两口一开始挺高兴,后来也稍微有些压力。妈妈不是个傻瓜,渐渐地,她能感觉到乔言的意思,虽然谁也没有明说。 因为工作性质,乔言回家的时间从来都是不固定的。有时候是半夜,有时候是清晨,有时候是工作日,有时候是周末,反正,你是找不到规律的。要想背着她干什么事的确不太方便。 乔言还没进门就听见搓麻将的声音,一开门就见四叔四婶他们来了。 乔言先问四叔四婶好,四婶帮忙把她拎进来的菜拿到厨房。 “四婶儿你不用管我,一会儿我给你们做晚餐。” “这姑娘也太懂事了,你看我家那个讨债鬼,整天不把我气死不算完。” 走了一路,乔言很口渴,接了一杯白开水,咕咚咕咚一口气干掉,豪气冲天,乔妈妈战战兢兢,搞不清这是不是不高兴的信号。 麻将桌旁站了一会儿,她就回房了。奇怪,她房间的绿植总是长不好,客厅里的明明都很好。 春天来了,路面的冰都化开了,房檐上的冰柱子也化出了水,一滴一滴敲打着她的窗台,日积月累,敲出一个个小坑,这就是滴水石穿吧。 乔言打开窗户,在小坑上摸了摸。 十九岁的时候,乔言和阿森相识,阿森追她追得紧,听说有个很励志的名言“水滴石穿”。他用这四个字来表心意,到底,乔言这座大山被他登了顶。 大家都很诧异,乔言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阿森是个没念过大学的社会人士。认识乔言的时候在外面开了好几年的火锅店。 两人一直感情不错,直到乔言大学毕业开始工作。因为工作原因,乔言与阿森聚少离多,阿森曾多次对乔言表示不满,也渐渐对她的工作表示了厌恶,再后来就忽然冒出来一个第三者。 往事不堪回首,冷风吹得她打了个喷嚏。乔言关上窗户,拉开椅子,打开电脑,想着写几封邮件。 电脑提示有未读邮件,来自陌生人的地址。乔言以为是广告,点开随便瞧了一眼。 正文只有一句话“你的手表。” 下面附有一张照片,直到打开照片乔言才确定这不是一个广告,也不是什么恶作剧。 照片上的手表是阿森送她的毕业礼物,不值什么钱,但她一直戴着,戴到去香港的那个晚上。习惯了。习惯是很可怕的,于是,乔言就把它留在了香港。 那么不用怀疑了,发邮件的人是余修。 一夜纵情,祸根深重。 正想到这儿,时简来了。乔言合上电脑,不自觉在桌子上摸了几下。好像那见不得人的秘密就要从电脑里飞出来,大白于天下。 “你回来了?”上次见时简还是一个月前,他好像又瘦了。 他坐在乔言的小书桌旁,小桌小椅显得他个头很大。他很渴,拿起她喝剩的半杯水一饮而尽。 “我给你发的信息你看见没?”他气喘吁吁,抹抹嘴角。 “你跑上来的?” “啊,怕你又临时有事,赶紧来抓你。” “看见了,我给忘了。” 时简轻轻拍了拍桌子,“就知道你会忘,所以我来找你。” 乔言不太积极,“那不如就不去了,你就当我不知道。” “你不是知道了。我陪你,你也不会孤单。” 乔言不想去有她的理由,毕竟许多人都很忌讳她的这份工作。 客厅的麻将桌一定是中场休息了,四叔四婶忽然探进头来,开始对他们俩热心盘问。时简是有问必答,乔言有些无言以对。最后乔言只好借口有同学聚会,将时简弄走。本来没想去,但顺风车都上了,去就去吧。 小学同学年年聚会,但乔言一直在缺席。 才一上车,乔言手机提示又收到一封邮件,“如果你不方便,我可以帮忙送过去。” 好聚好散,好聚好散,这是她秉承的原则,可这个余修实在可恶。 乔言没回,但心里有些不安。他知道她的工作地点,并且有他们的座机电话,她的工作邮箱想必也是这么泄露出去的。 见乔言有些忧虑,时简以为她有心事,“想什么呢?” 乔言看着窗外,浅浅叹口气,“没什么。”说着没什么,但脑袋里全是余修那个人。万一他想找她的麻烦,太容易了! “乔言。” “嗯?” “最近我工作挺忙的,说来也巧了,从来没这么忙过,就这些日子,你经常往家跑的时候我特别忙,我们领导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我家里装了监控。” 乔言起初心不在焉,后来想他说这话,恐怕有别的意思。 “其实我爸妈说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他们这个岁数,看谁单身都不顺眼。” 时简笑一笑,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忍住,“跟他们没关系,咱们俩可是发小,有来有往的也正常,互相帮助嘛。你……还没有男朋友呢吧?” “像你这么不害怕我的人并不太多。” “这有什么,什么工作不都得有人做吗?” 这种话虽然听得很多,但有几个是真心的呢? 乔言倒有些好奇时简说的话有几分真,“时简,你是真不怕我么?” 乔言举起自己的双手,“我这双手,整天和尸体接触,我一见人就忍不住要分析他的颅骨和脂肪。” 时简被她说地直吞口水,“你也别说的这么直白,你这一具体描述就容易让人联想。不过我先表明态度啊,我是不怕的。好歹我也是个精神科医生,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啊,对呀!差点忘了,我们也算同行。” “你怎么了?听叔叔说你最近记性不太好。”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年纪大了,早上吃了什么,现在就已经忘了。” “干我们这行的压力大,容易有抑郁焦虑的情绪,及时排解疏导是很有必要的。我认识几个不错的心理咨询师,有需要的话可以介绍给你。” “谢谢,有需要的话希望打个折。” “没问题。” 二十分钟后,乔言他们到达聚会地点,一个商场楼上的轰趴馆。 安静了一路的电话又响了,是个陌生号码,她的直觉告诉他,是余修。一个要命的定,时,炸,弹。 时简看她不对劲,“谁呀?” “哦,没什么,你先进去吧,我接个电话。” 看来是不想要被他听见的话题。 时简点头,“行,我先进去了。” 乔言来到僻静处接听,上来就劈头盖脸地说:“余修,我跟你一次说明白,我们俩在香港的时候就完了!” “那块手表随便你怎么处理,我不要了!” “至于你弟弟的事,我答应过你要还他一个公道,我也已经尽力了,请你不要再来烦我!” “乔言?”乔言一口气讲了半天,没给对方一个插话的机会。她口干舌燥,对方却像刚认出人来。装什么装? “乔言,你刚才给我打过电话。” “我什么时候给你打电话了?” “先查查通话记录。没必要搞得像仇人似的,我们不是敌人。” 乔言拿开电话,查了通话记录,果然是她主动的。一定是刚才看邮件的时候不小心按了他留的电话。 是她自己搞错了。 “刚才那些话是你的真心话吗?” 乔言不知他说的哪句,刚才情绪激动,说了些什么捋不清。 “哪句?” “即使死者死不瞑目也没关系么?” 刚刚情急,说过这种话?她可不是这个意思,“对不起,我尽力了。” “如果真觉得对不起,就来见我。” 他挂断电话,发过来一个地址。 多云,怕是有雨。余修在酒店里待了一天没动地方,懒。 桌上放着一盒烟,一个塞满烟蒂的烟灰缸,还有一块手表。屋里烟味儿浓,实在憋不住,他才去开窗换气。 其实那块旧款手表在他发现的时候就已经坏了,他义务花钱给修了一下,但主人却不要它。 这手表不是太重要就是太不重要,他猜测是第一种。 桌上的电话忽然震起来,是老李——他的大领导。 他先叼出一支烟,做好长谈准备,“头儿。” “你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废话呢,我问你怎么没去老吴那儿。” “这个礼拜没去。” “老吴跟我说了,你最好还是不要间断。” “跟一个专业的人讨论专业。”余修笑起来,顺便对着镜子捋了捋头发。 “你别气我了兄弟,我这隔着大西洋给你打电话呢。” 余修收起玩笑,“知道了,有时间我就去。” “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情况啊?” “谁又跟你说什么了?我正在严格执行老吴的指令。他说让我多多参加社会活动,认识新朋友,见见跟我们不一样的物种,我这不积极参加呢吗!” “遇到新物种了?” “不知道算不算。”他用手指在镜子上划拉出一个字“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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