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这些话对宗钺来说,就是侮辱。 他身份高贵,天下女子尽可挑的,只有他不要,从没有别人不要他,何等心高气傲,今日竟被一个女子耍了,还当众羞辱。 “你成亲了?” 宗钺瞪着面前这双眼睛,面寒如冰,目光如刀。 不同于那日,这次这双眼睛里没有含羞带怯,没有曲意承迎,没有柔弱,没有恐慌。只有浩然正气荡荡,只有不卑不亢,只有置死地而后生的决然,衬得好像……自己真如她所言,那么的卑劣无耻。 宗钺长了这么大,见识多了各种场面,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昨日还在他怀中柔情小意儿地说让他讨了她,今日则成了自己企图霸占臣妻。 他感觉整个世界都魔幻了。 “你——” “三皇子想杀了民女泄愤吗?如若此事被圣上所知,他对三皇子会是何等的失望!如若此事被外面的百姓所知,三皇子与强抢民女的恶霸,又有何区别?” 听到这声音,宗钺才发现自己抓住了对方的手。 他仿佛扔烫手山芋似的扔开,恼羞成怒道:“莫名其妙!不知所谓!荒谬至极!” 然后,拂袖而去了。 德旺慢他一步出去,指着众人:“好好好,你们很好,真是好大的胆子!尤其是你孙大人,这件事看你怎么给殿下交代!” …… 堂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沉浸在震惊中。 是为方凤笙的突然翻脸,也是为她的狂妄无忌,她竟然敢那么辱骂一个皇子。 尤其是老太太,她也觉得这世界魔幻了。 “方凤笙,你到底想干什么?! ” “我想干什么?应该是我问老太太和二老爷想干什么?我本是为了老太太过寿,欣然前来,面对的却是一家子人为了功名利禄把我献给皇室权贵?难道老太太觉得我不应该拒绝,应该欣然答允才是?” “你,我们明明之前说好了……” “说好了什么?老太太可有证人,是哪日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什么话?老太太,我念你一把年纪,不想说太难听的话,可你未免也太过分了吧,竟把这种脏水往我身上泼?” 老太太百口莫辩。 是啊,她跟方凤笙说好了什么?本就是彼此的心领神会,她若不是笃定这种心领神会,不会当着面说出那些话,可现在别人没有‘神会’,她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到现在,老太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方凤笙就是故意的,故意借着这种心领神会,以达到羞辱她羞辱孙家的目的。 “你好,你很好!”老太太气得直拍扶手,周妈妈上前给她顺气抚胸。 “娘,你还跟这贱妇说这些干什么,现在紧要是三皇子大怒而去,如果他记恨上咱家怎么办?到时可是灭门的大祸!”孙庆华烦躁说。 听到这话,老太太一口气刚接上来,又六神无主起来。 她眼中厉芒一现,直指方凤笙:“都是这个贱妇,都是你这个贱妇!周妈妈,把她给我拖下去,关起来……” “想解决问题?很简单,只要我不是孙家的人就可以了。” …… 在满堂混乱中,方凤笙气定神闲的声音很明显。 所以听了这话,所有人都看过来了。 “你说什么?” “我说要想三皇子不迁怒孙家很简单,只要我不是孙家的人就可以了,没听懂?” 是呀,只要方凤笙不是孙家的人,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三皇子那里可以说恶妇狂妄,只要人不在,什么都全由着他们说。 孙庆华甚至动了杀机,眼中厉芒毕现。 同样如此的还有老太太,母子俩交汇一个眼神,正想说什么,方凤笙的声音又响起了。 “我劝你们,如果想真正的解决问题,不该动的念头不要动。三皇子被我气成那样,也没动我一根指头,因为为了个女人,背上一个‘逼迫臣妻不成,杀之泄愤’的名头太不值。你说你们杀了我,这名头给三皇子背了,他会乐意吗?” “你——” “拿一份和离书来,所有问题都是方氏,而不是孙氏。言尽于此,剩下的由你们自己选择。” 凤笙泰然自若地去了椅子上坐下,之前奉上的茶还热着,她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气定神闲。 旁边站着的知春,激动的浑身颤抖,眼睛亮得宛如星子,璀璨夺目。 “好你个方凤笙!你跟老婆子虚与委蛇,就是为了今天?!”寂静中,老太太突然说。 凤笙抬头看了她一眼,笑着道:“老太太睿智!” “老婆子再睿智也不如你,这府里上上下下,所有的人心都被你算计了去,你可真厉害啊。你跟老婆子虚与委蛇,你明知老婆子打得什么主意,不动声色,甚至顺势而为,你甚至不惜以身犯险,惹上三皇子,又故意当众激怒他离开,就为了在此时此地,说出这句话?从始至终,你想的不是别的,就是拿到休书离开孙家!” “不是休书,是和离书。我方家就我这么一个女儿,我不能损了我爹的名头,我娘的清誉。” “你爹你娘都死了,你还去管他们?”似乎总算找到一个可以戳伤方凤笙的地方,老太太笑得十分讥讽。 可是她的笑很快就消失了,因为方凤笙眼中的那道厉芒。 她活了一辈子,见识过各式各样的女人,但第一次见到目光这么锋利的女人。就像前一刻还是朵淑芳淡雅的花儿,后一刻利剑出鞘。 “老太太,你也一大把年纪了,给自己积点口德。” 老太太想反驳,可不知为何原因忍下了。 “就算你觉得老婆子说得不中听又怎样,你离开了孙家,在外面能活下去?还是你打算回方家,方家还能容你?你还想替你爹报仇翻案?老婆子找这么好的路给你走,你不走,反倒要本末倒置。方凤笙,你确实很聪明,但你别忘了,你终究是个女人。” “这就不需要老太太操心了。” “老太太,老爷,就给她一份和离书,就当送走这个瘟神。”宋氏说。 “宋氏,你别插嘴。”孙庆华皱着眉说。 “给!给她和离书!给她!”老太太苍老的声音徒然炸响:“给她,让她滚!” …… 周妈妈去捧了笔墨纸砚来,孙庆华当场写了一封和离书。他乃孙闻城之父,完全可以代子休妻,虽然现在不是休妻,但道理差不多。 方凤笙接过和离书,看了一下,收入袖中。 “放心,我不会多留。” 然后在几人的瞪视中,飘然而去。 * 方凤笙离开的很快,似乎早已做好了准备。 前脚从熙梧堂出来,后脚就带着人离开了。 本来她留在府里的东西就不多,已经提前转移了一些出去。这边还在商讨怎么应对三皇子那边,已经有下人来报,四奶奶带着人走了。 与之一同离开的,还有王玥儿身边的秋儿,不过秋儿不惹人瞩目,暂时还没人发现。 榕园里,正在经历一场暴风雨。 宗钺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这还是他第一次发这么大的脾气。 所有人都被吓跑了,就德旺缩着脖子,像只鹌鹑似的,站在墙角。 “爷,您息怒,您千万别被气坏了身子。这事不怪您,都怪那小女子太可恶,她一个已婚妇人,竟然乔装成未婚女子故意诓骗于您。” 可惜这话非但没缓解宗钺的怒火,反而更让他怒焰更甚,扫落了桌几上的花瓶。 随着噼里啪啦一阵脆响,碎瓷的残渣迸溅的到处都是。 德财踩着碎渣走进来,禀道:“爷,已查明此女乃孙庆华之长媳,孙家四少爷孙闻城之妻。孙闻城跟随南吴先生求学,常年不在府中,只留方氏一人在家。另,此女乃是方彦之女。” 听见方彦二字,宗钺回头看了过来。 “此女是在其母百日之内匆匆嫁入孙家,按照绍兴当地的规矩,不摆酒宴客,不举行婚礼,只待其出孝后,再补全婚礼,所以此女还做着未婚女子的打扮,但府中之人都叫其四奶奶,只有她身边丫头还叫着姑娘。” 宗钺去了椅子上坐下,敲了敲扶手:“你说此女是在其母百日之内嫁入的孙家?” 德财点点头:“行事很匆忙,对外说的是早已有婚约,而此女年纪不小,如果出孝后再成亲,唯恐耽误了岁数。可其实她和孙闻城并未圆房,不太符合对外的说法。” “你怀疑——” “奴才猜测是不是方彦早就预料到自己可能会出事,才会将唯一的女儿匆忙嫁出。两淮盐政贪墨案疑点重重,按理说应该不会牵扯到方彦一个师爷身上,可偏偏案子中将他当成重要犯人审问,还致使其畏罪自杀在牢里,奴才想是不是和……” “噤声!”宗钺喝斥道。 德财忙住了声,跪了下来。 宗钺伸手去拿茶盏,才发现盖碗方才被他砸了。 德旺也是个没有眼色的,至今没有发现,还是宗钺瞪了他一眼,他才匆匆忙忙出去找茶。 从外面进来几个下人,将乱成一团糟的堂中收拾了一下,德旺端着茶进来,说孙庆华来了,在外面跪着请罪。 “让他滚进来。”宗钺端起茶,啜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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