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的这天,天气有些阴霾,像是快要下雪的样子。  与郭嘉约定的时间是午时,刘琬提早半个时辰来到醉花楼,坐在往常那张桌子上,点了一壶酒。  说实话,她之前一直都不爱喝酒,但此刻她好像对喝酒特别有兴趣,尤其是喝郭嘉经常点的那种酒。  酒端上桌,她轻抿了一口,只觉得又苦又辣,但她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反而轻轻笑了起来。  这东西,真有那么好喝么?她几乎每次看见郭奉孝时,他手里都端着酒杯。  刘琬苦笑着摇摇头。尽管她依然觉得这酒很难喝,但她喝酒的过程中却是快乐的。  然后,她慢慢地把那壶酒全灌了下去。仿佛要一点点品尝这一壶之中的快乐。  她从来没喝过这么多酒,哪怕是她的亲生父亲对她大声怒斥,让她永远也不要再进家门的时候。  她已有些醉了。    喝完酒,她就这么呆呆地坐着,从酒楼敞开的大门,看着街上熙来攘往的人群。  那抹清瘦的身影却始终没有出现。  也许是睡过了?  眼看着已经过了时间,刘琬有些坐不住了,跑到柜台前去问酒楼的老板,却意外被告知,郭嘉已于三天前退房离开了。  刘琬就像忽然被人重重地捶了一下,在原地愣住了。  明明说好的今天再见,为什么要离开?他这是……不愿意见我?  刘琬呆呆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心里转眼间被无数悲哀的情绪填满,自嘲地笑了笑,恨不得再抓起一壶酒灌下去。  但她心里还抱着一丝希望,勉强打起精神,从座位上起来到大门口看去,再跑出酒楼在附近的街巷里张望,却又不敢走太远,怕郭嘉来到酒楼找不到她。  时间,滴答、滴答地过去。    他还是来了。  却足足迟到了两个时辰。  “郭奉孝!”  当他出现在醉花楼的门口,她顾不得旁人的目光冲她大喊着,重新露出了笑容。  郭嘉向她走了过去。  他的表情丝毫不慌张,反而充满平静,甚至有些无奈。显然他并不是因为什么事耽搁了,而更像是忽然想到今天还有个约定,且还犹豫了许久要不要来。  对于这点,她似乎是看出来了,于是并没有问他为什么迟到了这么久。  “喏,给你药。”  她的语气也变得有些沉闷。  “多谢。”郭嘉伸手接过。  “等等,我还有些事要说。”刘琬叫住他,像是忽然下了什么决心,“嗯……这些药并不能根除你的病,你还需要一些补品来巩固身子,你可以去我的医馆里拿,我住在……”  连她自己都看不下去的借口。  越说,她的语气就越不自信。她面对的是天生鬼才,那仿佛能看透一切人心的眸子,正含着许多不可言说的情绪看着她。  他其实早已明白这些借口的意思。  “琬小姐。”  他打断了她:“我明天就要离开南昌,你说的那些东西,恐怕不能拿了。”  “什么?”刘琬的语气有一丝颤抖。  “我来此地本就是单纯地游历,再过不了多久,我就会回到北方许都。”  青衫男子淡淡道。  她终究没能出口挽留。    他们从酒楼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酉时。  冬季的天总是黑得特别早,淡薄的残阳斜斜地擦在天边,剩下的只有灰黑色的夜。  她跟在他身后默默走着,望着他的背影,终于渐渐有了勇气。  “那以后我怎样才能见到你?”  她眼神热切,盼着他的回答。  男子停下来,用几乎戏谑的眼光瞧着她,只说了一句:  “你难道真要跋山涉水去孟德兄的大营里找我?”    这一句就已足够。  刚才那壶酒的醉意,似乎又漫了上来。    后来,她就真的来了北方,结果却换得了这样的结局。  他说,你走吧。    莫黎昭听完了故事,也不禁觉得悲从中来。  其实,若男子能得到一个女子真心真意的爱,一定是幸运的,因为他会得到普天之下独一无二的守护,他在遇到每一次危险,每一份痛苦之前,总有人会替他承受。他以后的人生将不会再颠沛流离。  怎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傍晚。曹营。  “报!曹仁将军归来。”  士卒一路小跑进了中军大帐,桌案前的曹操抬起头,轻轻扫了一眼身旁的一众文武。  “让他进来。”    曹仁进了大帐。众人只见他的铠甲已被鲜血染满,面色沉郁,高挺的鼻梁上有一抹灰。  “属下有罪。”  没有二话,曹仁直接在曹操面前跪了下来。  其实曹仁心里也有些窝火,他接到曹操和军祭酒的命令去援救西部,特意被叮嘱要谨慎行事。去支援的过程中,他也已经万分小心,没想到还是中了宛城军的埋伏,兵力折损了大半。  不过,他的性格一向说一不二,既然败了,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曹操见这阵势,心里也明白了,什么也没说,只冲他摆了摆手,意思是这次不怪你。  曹仁低声道谢,起身站到了典韦的旁边。  典韦其实也在愤愤不平,自己上午与敌军那场斗阵,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输得莫名其妙。  “你们怎么看?”曹操慢慢地抬眼,环视着帐中其余的文武。  如今自己手下最得力的两员大将,典韦和曹仁都吃了败仗,实在对我方士气是个不小的打击。  郭嘉轻声道:“如此说来,敌军袭击西部根本就是个幌子,其真正的目的是围点打援,袭击曹仁将军。”  “好一个围点打援!曹仁将军可知道与你交锋的军队是由谁带领的?”  说话的是程昱。曹操此次征伐宛城,武将带了典韦和曹仁,谋士则带的是郭嘉和程昱,另还带了两个儿子,曹昂和曹丕。眼下,这六个人都在中军帐里。  曹仁道:“应该就是张绣最近找来的那个帮手,诸葛亮。”  “诸位何必忧虑,诸葛亮不过一个书生而已,待我下次披挂上阵,生擒了他!”  曹操的长子曹昂按剑而立,眼眸中战意肆意。他从小习武,平生最好的就是打仗。  正在这时,身旁传来一声轻微的哼声:  “鲁莽之见。”声音竟还略带着稚嫩。  曹昂扭头一看,正是曹丕。曹丕今年不过十岁,却是一副小大人模样。不过,曹昂知道弟弟自小就是这个性格,也不恼,只是脸上的表情有些无奈和尴尬。  程昱咳了一声:“依我看,我们最好还是先按兵不动,待摸清了敌方的战术,再设好圈套等他们上钩。”  郭嘉点头赞同,沉吟片刻,忽然笑道:“明晚,从许都运来的粮草便会到了,我敢断定,敌军必会有所动作……”    宛城。  宛城军的营地就扎在城外,离城里的县府不算太远,晚上,诸葛亮没有住在营中,而是直接回到了县府。  来到莫黎昭的房间外,轻轻叩响了房门。  莫黎昭开了门,见是诸葛亮,便微微一笑。  “你回来了。”她道。  “你的伤怎样了?”诸葛亮进门第一句话便问。  “好多了。”  “嗯。”诸葛亮听后放心了些,却还是补充道,“在伤口没完全愈合之前,要好好休息。”  她乖乖地点头。  “今天的战况如何?”  “两战全胜。”提到战况,诸葛亮眼中也不禁多了几分兴意,似踌躇满志,“我有把握战胜曹兵,以最快的速度回到豫章。”  “你已经想好破敌之策了?”  诸葛亮简要地道:“探报已经传来了消息,明晚曹操的运粮车队就会抵达,我将派兵在半路截之,然后乔装改扮成他们的运粮队,混进曹营洗劫其营寨。”  嗯,是个好办法。莫黎昭点头表示赞同,心里也觉得他们很快就离胜利不远了。  ……等等,胜利?  莫黎昭猛地抬头,忽然想到了什么。  《三国志》上记载,建安二年初,曹操初伐宛城,张绣不战而降,曹操未用一兵一卒,就拿到了这块地方。  尽管后来张绣反叛了,那也毕竟是后来的事。  可如今……情形好像不太准确?  如今的张绣并没有投降,而且还派司桓去找了救兵,和曹操真刀实枪地硬拼了两仗!  这分明就和历史有出入啊。  莫黎昭紧锁眉头,细细思考起来。  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绣派司桓去找救兵,此事应该不假,司桓也确实是正巧在路上碰到了诸葛亮,以救她性命为条件,让诸葛亮前去宛城支援。  但如果……诸葛亮没有答应前来支援呢?  那张绣会不会就直接投降了?  莫黎昭总算找到了问题的突破口,她决定把整个事件做一个假设,一点一点地推理。  在她初来宛城时就已发现,面对曹军,张绣手底下有不少人都主张投降,甚至包括贾诩这样的重量级谋士。  而根据史书的记载,张绣面对来势汹汹的曹军,也是未经一战就作出了投降的选择。  但假如真就像司桓所说的,实际上张绣并不甘心就此覆灭,还想一搏呢?  假设张绣心里还抱着一线希望,于是派司桓四处求救。而司桓也不负嘱托,正巧找到了诸葛亮,诸葛亮答应了司桓的条件,和她一起来到宛城。张绣因为有了援兵,故也没有投降。  这便造成了如今和历史不符的局面。  而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诸葛亮答应了司桓前来支援。因为如果张绣没有诸葛亮这个援兵,大概就会真的心灰意冷地投降了。  所以,造成此刻局面和历史不符的关键点,在于诸葛亮答应了司桓前来支援。在真正的历史上,诸葛亮很可能根本就没有答应司桓。  那么现在诸葛亮为什么又答应了呢?  想到这里,莫黎昭不受控制地微微张开了嘴。  ——诸葛亮答应司桓,正是因为她自己!  正是因她帮诸葛亮挡下那一箭,诸葛亮为了救她,才答应了司桓的条件!  如果她没有穿越到这个时代,没有为诸葛亮挡那一箭,中箭的肯定就会是他。而他既已受了箭伤,自然就不可能再有余力去宛城帮助张绣!  难道说……真是因为她的出现,意外改变了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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