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公交站台,传来刺耳的尖叫,声音连绵不断。 简繁星一阵乱嚎,奋力把人推开。对方没事,她自己倒站得不稳,差点滚在地上。把人隔开,简繁星下意识就要逃跑,可一下又被人摁住肩膀。 “你去哪儿?我送你。”尼诺下定决心似的保证,语气里仍带着稚气。 慌乱中,她瞥见他眼角上的伤痕,仿佛回忆起什么,一时忘记挣扎,只惶恐地睁大眼。怔愣着,却见他自觉地把她放开,然后走到一边,拿起什么回到自己面前。 简繁星掀了掀眼皮,微张着嘴,表情呆滞。 视线集中在他手上。 尼诺慢慢悠悠,欢欢喜喜地按动开关。 腾地一下,伞面铺开,跟着他的手转了一圈。 一把印有小猪佩奇的儿童伞?! “......”简繁星眼花缭乱。 尼诺高兴地牵过她的手,一前一后地甩,“走吧!” 去哪儿? 简繁星望望他,又望望伞,一脸懵。 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将她拉开。几乎是靠着惯性前行,简繁星被迫跟在他身边,在很短的时间内猜想过他与程先生之间的无数种可能的关联,最终仍旧无果。不过有一点倒可以确认:尼诺不会伤害她。 望着他几乎淋透的身子,她的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这把伞简直巴掌大小,只能勉强容下她一个。身旁的人个子高,将就着矮着身子,把伞面全罩在她的头顶,而自己整个人几乎都在伞外。 雨势不小,不一会儿就将人淋湿。她甚至能看见雨滴在他的手臂上不断地冲刷,渐渐流入他咯吱窝的地方。 她失神地看他,可他却只知道傻乎乎地冲着她笑。 简繁星看不过去,反抓住他的手,快步跑到了一个避雨的地方。 推开咖啡店门,立即叫店员拿来了一张干燥的毛巾。 两个人站在柜台边上,尼诺仍然一副乐呵呵的模样,单纯到让人质疑。 “擦一擦!”简繁星把毛巾递过去,眼睛紧盯着他不放,试图找到一些端倪。 尼诺听话地接过,怔愣了会儿,半晌才慢悠悠朝她走来。抬手就往她头上抹,一张毛巾忽地阻挡了她的视线,简繁星无语地掀开,“谁让你给我擦了?淋湿的是你!” 再看他无辜的表情,她愈加好奇起来:这人莫不是智障吧? 尼诺听懂她的话,反应迟钝地把毛巾放在自己头上,一面观察她的神情一面轻轻抹了几下头发。 简直急死人了! 照他这样,不知道要擦到猴年马月!简繁星将毛巾一把扯过来,直接自己上手。“头埋着点。” 她指示他动作,在他头上三两下胡乱地撸。他也安分,不吵不闹任由她动作。不过一会儿精力又被分散,尼诺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顿时喜笑颜开。 “鸡窝~”他一惊一乍地指着自己的脑袋,咯咯地笑。 简繁星觉得很庆幸,幸亏店里没什么人,不然估计他俩都会被当做神经病。 她忽然想起什么,手上的动作渐渐放缓。一个正常的成年人不该是这样的神志,除非...... “尼诺?是叫尼诺没错吧?你家里人呢?”她对上他懵懂的表情,继续追问,“记得他们的联系方式吗?” 他困惑地眨眼。 这时,店门忽然推开。进来的人神情急切,“阿寻——” 简繁星转身去看,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李医生?”她试探地唤,貌似不太确定。 李唯明看看两人,顿时松了口气,脸上笑容和煦,“好久不见。” “真的是你!”简繁星还沉浸在与熟人相遇的惊喜当中,衣角却蓦地被扯了一下。躲在她身后的人委屈地发声,语态古怪,“点点别和他讲话,他是坏人。” 简繁星正摸不着头脑,又听李唯明叹息着朝她解释了一句,“他是我的病人。” “坏人,逼我吃药丸子。”尼诺鼓起小脸,气呼呼地抢着控诉,“妈妈说了不能随便乱吃别人给的东西!” 他一板一眼的回答再让她笑不出来,回忆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听了两人的对话,简繁星终于明白过来。 “他不是精神病人。”在咖啡店坐下以后,李唯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隔着座椅,望向室内的另一边正乖巧坐在角落里的尼诺,他忽然有些犹疑,按理说程寻的隐私不方便和对面的人透露,可他想起刚才...... 一向抵触外人的尼诺竟然在繁星面前如此听话。让他乖乖坐下,他就乖乖坐下,让他不许乱动,他就不再乱动。这种待遇,甚至连他的亲哥哥程觉也享受不到。 他看得出尼诺对她的依赖。 李唯明收回视线,眼神复杂起来。斟酌一番,沉了口气,终究说出实情。“他是程寻没错,应该说,他大多数时候都是程寻。” 简繁星第一次知道尼诺的真实姓名,不过还是理解不了他话里的含义。 “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医学上我们也称为DID,简单来说也是大家熟悉的‘多重人格障碍’,在国内的临床病例上很罕见。” 他抛出这样一个概念,接着继续解释,“不同人格之间相互独立,差别也会很大。所以你现在看到的不是那位作家,只是一个心智刚满五岁的孩童。他叫尼诺,是个男孩儿,一小时前从家里跑出来,我靠定位追踪找到这儿来。” 简繁星拧了拧眉,忽然听到这番话一时有些接受困难。 她想起了与他初次见面时的场景,他躲在角落里一副脆弱的模样,那一瞬间的眼神懵懂无辜,看她的神情也很陌生,像是完全没见过她这个人。 原来,那时候她就已经见过他。 李唯明见她走神,调侃着说:“还以为会把你吓一跳。” 简繁星耸肩,嘴角有一抹淡笑,“有什么好吓人的,这年头谁身上没点毛病?”她只是觉得意外,现实生活中竟然真的有这种病存在,而且恰巧被她遇见了。 周围没有旁人,两个人聊着倒没什么顾忌,尽管好奇,简繁星却并没有追问下去。她跟尼诺只是萍水相逢而已,知道得太多对她也没有多大好处。 李唯明倒像是想起了什么,“刚才......尼诺叫你点点?” 说起这个,简繁星尴尬地搔头,“其实吧,这是我小时候的小名,不过长大之后就没再用了。” 他皱了皱眉,神情忽然间有了不同,“幼儿园在‘蓝雨’念的?” “好像吧。”她经历过一场意外,好多以前的记忆都混淆了。 听了她的回答,李唯明扶了扶眼眶,意味不明地笑。 “怎么了?”她不解他突然间问起这个。 李唯明笑着摇头。他想,他大概知道尼诺嘴里常常念叨的人到底是谁了。 对话进行到后面,逐渐轻松起来。两个人聊起最近的近况,气氛还算和谐。 “私人诊所?这地段可不便宜!”简繁星望了望他递来的名片,随意调侃,“李医生这些年混得不错嘛!”当初她初次见到他时,他还是个籍籍无名的实习医生呢! “还行。”他一向谦和。 “什么时候我去拜访一下你?” 李唯明:“最好永远不要有这种机会。” 医院这种地方不是常去的地儿,简繁星跟着笑了笑。 “你呢?最近状态怎么样?” 她抿了口花茶,动作一滞,似乎有一瞬的愣神,不过很快调整好状态,放下杯子扬起笑脸,“你是指哪方面?我吃得好睡得饱,除了工资有点低,上司有点烦,男朋友有些难找以外,别的勉勉强强凑合吧!” 李唯明见她敷衍,也不再多提。 这么明媚乐观的一个人,实在难以想象她曾经所经历过的遭遇。不过看样子,已经没有大碍。 窗外雨势渐歇,阴沉的天慢慢敞亮,太阳从云层里探出身来。 阳光像是细线,照在玻璃上,折射出七彩的光,映在人身上,尼诺白皙的脸庞被镀上一层奇幻的金色,半边脸却被一旁的装饰物挡住了光,一半灰暗一半明亮,整个人像戴上了面具,有种神秘的朦胧感。 这边,两人结束了谈话。 简繁星起身,望着那头纹丝不动地坐在墙角的男人,不,或许应该说是男孩儿,他坐得很端正,两手服帖地放在膝头,脑袋微埋,像一个聆听教诲的学生,恪守着与她的承诺。 她定定地站了一阵,不由陷入沉思。 多重人格......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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