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林黛玉就开始要正式开始学着管家了，不得不说，这还是让她挺有压力的。 想也知道，那些个姨娘能逼着贾敏抢先出手将管家的任务交到她林黛玉这里，自然也会不错眼儿的盯着她，若是她这里有了一分错漏，只怕对方就能逮住机会让林如海改变主意从而反手掌权了。 因此，林黛玉对她这一次任务便很是重视，只生怕出了差错，就有些过于紧张了，一整个晚上都没怎么睡好，总翻来覆去睡不稳，直到凌晨后才渐渐睡着。 一直在外间守夜的郑嬷嬷清楚的听到了林黛玉床上的动静，虽感激林如海对林黛玉的信任，却又不免有几分嗔怪--姑娘这样小，身上却又被压上了这些责任，可不有些过了么？可见老爷是真不着调儿。 思及此，郑嬷嬷不由在心里暗暗下了个决定，只等天明后林嬷嬷与张嬷嬷来了再说。 一大早，张嬷嬷和林嬷嬷就捧着一堆账本往林黛玉如今住着的碧影苑而来。而这时候，因郑嬷嬷的特意吩咐，尚没有人喊林黛玉起床。 反观这一边，林嬷嬷与张嬷嬷这两位嬷嬷对于姑娘管家这件事儿却是过于期待和激动了，反倒忘记林黛玉此时不过将将六岁的年纪，便不留神来得早了些。而一向是喊林黛玉起床的郑嬷嬷，却是想着姑娘年幼，能多睡一会子也是好的，更别说姑娘头一晚还没睡好，更要多睡。故而便只依着平日的例等到了点儿才叫林黛玉起床，这才使得两边儿的时间没对上。 这么着，林嬷嬷和张嬷嬷到了碧影苑的时候，等着她们的就只有一个满脸不高兴的郑嬷嬷。 郑嬷嬷只虎着脸也不说话，只由着两人自己去想。 而两人一看郑嬷嬷的脸色，再相互一对视，也知道是自个儿太过郑重其事，却忘记姑娘年幼太早起床不好的事情了。 这可不好办。 同是林家嬷嬷，张嬷嬷和林嬷嬷可都是知道这郑嬷嬷在林黛玉心里的地位之高的。更别说，这一回也的确是她们的过错，就是放到太太那里评理，也是她们没理。 想到这里，两人心里立刻就有了打算。 “郑妹妹见谅，我们两个却是年纪大了，记性不成了。”还不等林嬷嬷开口，向来爱做个和事佬的张嬷嬷就率先开口道歉。 “很是！”见郑嬷嬷没来得及说话，林嬷嬷也赶紧接口道:“我们也是想着早早将姑娘教会了，既可以免了太太担忧，又可叫姑娘多一门本事，这才一时不察……忘形了些。” 伸手不打笑脸人，见两个资历和年纪都要比自己大的人全是一脸笑模样，郑嬷嬷也实在不好说什么，只偏了偏身子让两人进去，又边领着两人往里走边道:“便劳得两位姐姐少少等一等，姑娘还有一刻钟左右应就起了。” 闻言，张嬷嬷便挥手笑道:“不碍的，我们等等就是，总归也要让姑娘睡饱了才有精神。” 不想张嬷嬷这一句半真心半客气的话，倒引得早有预谋的郑嬷嬷严肃点头的停下脚步附和着:“张姐姐这话说的很是！我不过是姑娘的乳嬷嬷，也没有两位姐姐的管家本事，但姑娘好歹叫我奶了一场，我有句话，却是不得不说。” 郑嬷嬷这么郑重其事的样子，倒叫林嬷嬷和张嬷嬷没忍住脸上微微抽搐了一下。 林嬷嬷到底稳重些，就赶紧接口道:“郑妹妹你说。” 郑嬷嬷也不客气，立时就道:“姑娘到底还小，如今不过将将六岁呢，两位姐姐虽都是吃苦耐劳的性子，但姑娘却是不可吃苦的。这些日子姑娘虽得老爷看中担当起了管家的职责，但老爷的意思想必也只是叫姑娘学着罢了。更何况，管家的事儿再大都是小事，咱们姑娘的身子才是大事。两位姐姐，我说的可对？” 说着，郑嬷嬷便有几分期待的盯着两人。 “……郑妹妹，你的意思我们明白了，”只见林嬷嬷沉思了片刻，方才点点头对郑嬷嬷道:“既这么着，打明儿个起，我们便等着今日这个时辰过半个时辰以后再来，每日也就每日早晨一个时辰，再加上午后一个时辰罢了，你看如何？” “那是再好不过！”听到这句，郑嬷嬷可算是满意了，终于露出一个笑容不说，还转身招呼道:“雪鹤，上茶！” 此话一出，饶是尚在沉思的林嬷嬷和郑嬷嬷，也不由得嘴角一抽:这会儿才想到上茶，早前若是她们答得不好，岂非连白水都没有一杯了？ 前头有了雪鹤在，郑嬷嬷就向着二人告了个罪，便转身往后头服侍林黛玉起床去。 她走得干脆，留在后头的林嬷嬷和张嬷嬷，心里想得可就多了。 林嬷嬷是林如海的乳嬷嬷，因无儿无女，几年前便已经在林家领了一个院子荣养，若非这一回林如海派人过来求，只怕她也不大乐意再劳累。可任凭林嬷嬷平日里最是念着林如海，今日这事儿，也不由得让她不嘀咕几句。 早前贾敏重病，林如海又对她说想要林黛玉管家，林嬷嬷就险些没忍住质疑，但听着林如海信誓旦旦的说着“玉儿聪慧，嬷嬷只管教，越多越好”之类的话，林嬷嬷这才半信半疑的答应了这一番活计，不想今儿个她才来就被人暗地里头给指责了，偏还说得她半日里回不了话。 想必林如海也是忘了，林黛玉尚且年幼实在劳累不得的事儿了罢？由此可见啊，这男人，无论在外头多的吧能耐，到了内宅里头都一样要歇菜。 林嬷嬷想着，也就放下了原先打算将林黛玉学习管家的事儿事无巨细的报告给林如海的打算。反正老爷不一定在乎这些细节，不若只说个大概也就罢了。 再说张嬷嬷。 张嬷嬷是贾敏身边伺候的，跟着贾敏这么些年最是忠心不过，也由此，她才是那个最怕贾敏被些个妾氏拿捏住的人。 故而，在听到林如海同意让林黛玉管家的消息时，张嬷嬷几乎是立时就高兴得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且为此她还一整夜都没睡好，今儿个一大早就去叫了林嬷嬷一起来，由此才叫她这一回在郑嬷嬷面前丢了人。 不过张嬷嬷和林嬷嬷想得不同的是，面对郑嬷嬷暗暗的指责，林嬷嬷或许还有几分难为情，但张嬷嬷为此却是欢喜不已的--林黛玉毕竟是贾敏唯一的孩子了，郑嬷嬷待林黛玉好，张嬷嬷不仅不会阻止，反而打算主动到贾敏面前为郑嬷嬷邀功。 故这么着，等林黛玉从洗漱好且用了些点心从屋子里出来之后，直面她的就是林嬷嬷期待的眼神和张嬷嬷兴奋的目光。 林黛玉一僵，好容易忍住了自己不合时宜的抖毛行为，这才上去见礼。 “林嬷嬷，张嬷嬷。” 林黛玉一福身行了个半礼，两位嬷嬷赶紧起来侧身躲过，口中直呼“不敢不敢”“姑娘折煞老奴了”之类的话。 “两位嬷嬷如今既然要教黛玉管家，于情于理也可算黛玉的老师了，说什么‘折煞’？没得太过严重了。”林黛玉一笑，这才言归正传道:“如此，咱们这时候就开始罢？” “甚好，甚好。” 见林黛玉端庄有度，教养极好，林嬷嬷不由目露两分欣慰，直叹林黛玉有林家人之风范，又叹林黛玉不是男儿，将来总要嫁到外头去，便宜了别家人。 与之相反，张嬷嬷就是纯然的高兴了，她满心里只一句话:姑娘不愧是太太的女儿，果真与太太有一样的风姿！ 对面的林黛玉不知道两位嬷嬷心里的想法，但总觉得背后汗毛直立，又不好说什么，免得平白让郑嬷嬷担心。 抱着这样的心态，好容易一个时辰过去，两位嬷嬷也要收工回去了，林黛玉才悄悄松了口气。 不想临走之前张嬷嬷却似忽而记起一般，轻轻敲了敲脑门儿，笑对林黛玉道:“瞧老奴这记性，竟是险些忘了……太太早前吩咐过了，姑娘除了每日学着管理林家内宅之事以外，也要学着与林家交好的人家来往、打点，今儿个午后，便从姑娘的外家--贾家开始罢？姑娘觉得如何？” 此话一出，不光林黛玉颇有些意外，就是同在一边等候的林嬷嬷，也不由得侧目了一番。而唯独没有将这件事情太过放在心上的，竟是只有满心担忧着林黛玉或许累着了的郑嬷嬷。 林黛玉虽意外于张嬷嬷话里话外将贾家与其它“交好人家”放在一起说的并不亲近的意思，但想想贾敏平日对于贾家的态度，林黛玉倒也没有过于吃惊。 思及此，林黛玉便恍若未觉一般自然笑道:“到底是玉儿的外家，放在最前头也是应当的，就依嬷嬷的意思罢。” 或许是林黛玉的表情太过坦然，反倒引得张嬷嬷暗自嘀咕一阵，偏又不好当着林嬷嬷的面儿询问出声，只好含糊应了:“姑娘晓得就好，老奴等就先行告退了。” 说着，张嬷嬷就与林嬷嬷一道儿缓步往外走。 林黛玉一笑，上前送了几步道:“两位嬷嬷慢走。” 等将两人送了出去，林黛玉也不愿再去想张嬷嬷话里的意思，左不过下午就要知道的。倒是贾敏那里…… 林黛玉皱了皱眉，想想贾敏往日待她的好，到底还是出声道:“郑嬷嬷，午时便去母亲那里用吧，只隔了帘子，倒也不怕过了病气，好歹叫我多陪陪母亲……” “姑娘纯孝，”郑嬷嬷眉目间闪过一丝担忧，到底还是掩盖了下去，只恍若无事一般道:“老奴这就去吩咐。” 郑嬷嬷护着林黛玉在软榻上坐好了，又仔细敲打了屋子里的丫鬟们，这才转身下去吩咐。 倒是林黛玉，趁着无人打扰的这点儿功夫，思考着自己要怎么劝慰贾敏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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