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皇子

因三人座次不同，带路的宫监也不相同，杜、董两人见这大殿中人来人往，不好让来领路的宫监久等，亦不想夺人眼球，堪堪对卫缉熙嘱咐了几句，便急匆匆的走了。　　　　两人一走，如云立即朝卫缉熙跪下道“如云无能，害美人受辱。”　　　　卫缉熙忙伸手拉她“如云，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如云面上愧疚交错“若不是我提议美人去找王贤妃，便不会引出这诸多事端，连累美人遭此大辱。”　　　　卫缉熙捂住她的嘴道“你莫要如此，是我求你出的主意。你额头伤得不轻，先回去罢，待会若被萧奂看到，要惹他担心。”　　　　如云摇了摇头“奴婢不回去，奴婢去殿外等美人便是。”　　　　卫缉熙知她担心自己，只好点头同意。　　　　送走如云，卫缉熙跟着宫监来到座位前，这个位置在妃嫔位的最末端，光线也颇暗，倒正合卫缉熙此时心意。身旁的座位还没人坐，卫缉熙坐下吐了口气，她适才被打得出了一身汗，此时后背衣衫粘在背上，欲干还湿，分外不适，面上开始如无数只蚂蚁噬咬般疼痛，渐渐火辣成一片，她赶紧拿起桌案上的酒杯放到脸颊边，试图用冰冷的杯壁来缓和火辣。　　　　她朝远处的皇子席扫去，席上空无一人，皇子们还没有到。　　　　又过了一阵，皇室亲眷纷纷入殿，皇三弟萧栎，四弟萧茂，均携眷而来，又有嫔妃们依次入殿，除了秦修容因病告假，所有的妃嫔全都到了。　　　　萧晏最后才至，他左手牵着二皇子萧奂，右手牵着三公主逸德，大皇子萧慎走在前面。　　　　皇上一到，全体妃嫔立即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迎驾。　　　　待免礼后起身，众人的目光难免不在两位皇子身上来回穿梭一番。大皇子萧慎乃皇后嫡出，身份高贵，未来储君，众人早已熟识。　　　　但对这二皇子萧奂却是颇为陌生，只知其母是宫中末等的美人，为上不喜，连累二皇子偏安一隅，若不是前段时日王相为贤妃求其过继，阴差阳错促其出殿，约莫这一生都将碌碌无为，荒废而过。　　　　前排的大臣们都对皇上当日的恼怒记忆犹新，对这二皇子便也格外好奇，今日总算得见，见此子年级尚小，但也相貌堂堂，并未显露出因偏养一隅的怯场与小气，眉目流转间，颇显乖觉聪颖，且竟被皇上牵手而至，可见皇上并未因其母而恶其子，而这牵手之意难免引发众人的更多猜测，猜测越多，聚集到这二皇子身上的目光便越是密集，一时间，在场各位臣工的面色均有些微妙，就连皇后的面色也在灯光的投照出几分阴影来。　　　　这殿上诸种揣测微妙卫缉熙均是不觉，她脸上火辣，头也有些昏沉，感官似乎迟钝了不少，但为人母亲的本能还是让她在萧奂出现的第一瞬便捕捉到了他的身影，自上次在辰香殿匆匆一面，她已快一个多月没见儿子，陡然见到，哪里还顾得上去看旁人如何。　　　　今日萧奂着了一身月白袍子，间或鎏金领袖，那袍子质量颇好，在灯光下反射出微微光亮，更衬得其小脸粉雕玉琢，看在卫缉熙眼里，简直是天下第一的好看，恨不得立即扑上去亲个两口才痛快，一时间，她忽略身上面上的不爽，只知望着萧奂，那目光直勾勾的，仿佛泛起了绿光。　　　　上位的皇上在讲什么，她一概不知，甚至连看一眼的举动也无，仅剩的一丝专注力都倾注到了萧奂身上，看着萧奂有礼有节的退坐到皇子席间，又随即端起酒杯念念有词，不由心中感慨，孩子真是大了，这皇子所入得值，又想，这顿打也挨得值。　　　　浑然忘了，让萧奂进皇子所的人，并不是王贤妃。　　　　一旁侍宴的女婢提醒了她几次，此时应端酒祝辞。　　　　她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慌忙端起酒杯，嘴里跟着周遭胡乱念叨几句，一双眸子仍盯着萧奂不放，再容不下他物，又或者说，盯着萧奂才让她不至于头晕目眩，倒地不起。　　　　自家娘亲的目光太过热烈，即便隔着众人萧奂也感受到了，不仅他感受到了，他身旁的大皇子萧慎也感受到了。　　　　萧慎侧过头，悄声询道“那是你母妃？”　　　　萧奂点了点头，正欲说话，萧慎又道“专心些。”　　　　萧奂颇为敬重萧慎，立即坐直了身体，只回了娘亲一个安心的眼神以示安抚，示意她千万要把持住。　　　　得到儿子回应，卫缉熙心中高兴，忙做了个手势要他离席相见，岂料儿子竟不理会，也不再看她，而是扭头望向皇帝的方向，只在身旁大皇子萧慎说话时，微微偏了一下头。　　　　看得她不禁气结，这是有了兄弟就忘了娘吗？正兀自恼怒，那萧慎的目光却扫到了她面上，似有打量探究之意，让她忙别开了目光，低下了头。　　　　又过了一阵，流水的佳肴依次而上，卫缉熙并没有吃的欲望，反而被晃得头昏眼花，面上愈发疼痛起来，好似有什么要从皮肤下冲出来般。　　　　眼看着磨到了乐司奏乐时间，那原本每妙的乐曲也变得嘈杂得很，头嗡嗡作响，她觉得自己若再呆下去，极有可能要晕倒出丑了，便提起食盒踉跄着出了殿。　　　　卫缉熙走得不远，靠到柱子上休息，忽然，萧奂从后面扑上来抱住她道“娘亲，奂儿好想你。”　　　　卫缉熙惊喜之极，赶紧返过身抱住他狠狠亲了几口，一边亲一边埋怨道“你若真想娘亲，怎么不看我手势赶紧出来相会，反而看也不看娘亲一眼。”　　　　萧奂解释道“大皇子说了，行宴当专心致志，不可三心二意，左顾右盼。”　　　　卫缉熙不满的点他鼻子“那你娘还说了，百事孝为先，你不听为娘的话，却听什么劳什子大皇子的。。。”　　　　话音未落，身后已传来一声“听本宫的什么？”　　　　惊得卫缉熙回头看去，见萧慎自夜色中踱步而来，他着了一件朱红色的袍子，衬得皮肤洁白如雪，眉眼漆黑，唇色淡淡，他已十岁，正是身姿秀镏的年纪，却因为自小学习行坐规矩，走起路来颇具风骨，且散发着淡淡的冷冽气息，这慢慢朝母子两走过来的样子，像极了小一号的萧晏，让卫缉熙没来由的有了一分畏惧之意。　　　　忙行礼道“参见大皇子殿下。”抬起头时，觉得头更晕了些。　　　　萧慎点了点头，道“免礼。”　　　　卫缉熙屈膝瞬间，脸从柱子的阴影处露了出来，萧奂觉出了她脸上的异样，伸手摸道“娘，你的脸怎么了？！”　　　　卫缉熙没有堤防，被萧奂按得“呲”了一声，抓住他的小爪子道“今夜出来忘了拿灯笼，滑了半步撞到了墙，你莫要按了，娘亲疼着呢。”　　　　萧奂忙凑上去吹了吹道“娘亲不疼。”　　　　卫缉熙一颗心快被儿子萌化了，恨不得立即凑上去狠狠再亲几口，但碍于萧慎在旁，只好压了压，提起脚边食盒道“娘为你带了许多糕点，你可以带去夏宫充饥。”　　　　闻言，一旁的萧慎笑了一声。　　　　萧奂立即道“娘，糕点是奶娘做的，还是你做的。”　　　　卫缉熙愣了愣“都有份做。”　　　　萧奂又道“哪些糕点是娘做的呀？”　　　　卫缉熙顿时明了，伸手拧他耳朵道“臭小子，有得吃不错了，还挑人。”　　　　萧奂边躲边道“娘亲误会奂儿了，此前从如云殿带到皇子所的糕点，奂儿不敢独享，也送去给大皇子殿下品尝一二，大皇子殿下颇喜欢吃娘亲做的糕点，这才有此一问。””　　　　“哦，是吗。”卫缉熙停住了手，这才想起萧慎还在一旁看，顿时讪讪的收回了手，扭头朝着萧慎看去，萧慎正看着母子两，神情有些复杂。　　　　卫缉熙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约莫自己刚才的举动实在有些上不得台面，做不得嫔妃表率，尴尬道“能得殿下抬爱，不胜荣幸。”　　　　萧慎看着她认真道“卫美人做的糕点味道尚可，本宫甚为欣赏。”　　　　卫缉熙面上讪笑，心中却道，这大皇子好生不客气。　　　　忽有脚步声传来，伴随着极低的几声“大皇子，二皇子，陛下传召。”　　　　萧奂与萧慎对视一眼，萧慎道“你先过去罢。”　　　　萧奂扭头抱着卫缉熙用力亲了两口道“娘亲，奂儿会听先生教诲，请娘亲放心。”说完，朝门口跑去。　　　　卫缉熙提起食盒追道“你且等等。”　　　　望着萧奂提着食盒跑远，卫缉熙满心不舍，觉得亲手养的小乳鸽就这么飞了，眼巴巴的追了几步，又停下，端是愁肠百结。　　　　萧慎看在眼中，慢慢走到她身侧轻声道“你为何骗他，你脸上明明受了掌掴。”　　　　卫缉熙一愣，低头看向萧慎，只见这孩子一副少年老成模样，分外沉着冷静，颇有洞悉一切的意思。不由想起他两岁时便被送入皇子所教养，想必对这后宫之事了如指掌，真是难为他这么小的年纪便已知道如此多的腌臜事。　　　　又想起皇后平日里冷若冰霜的端庄模样，想必也不会对这位皇子多少温柔怜爱，即便是天之骄子，也不见得是十全十美的开心。　　　　因此，看向萧慎的眼神不免多了几分怜悯之色。　　　　萧慎被她这奇怪的眼神看得发怵，很想出声斥责，但奈何心脏却是不受控制的跳动得有些快了，让他对这卫美人的眼神起不了排斥之意，反而有些着迷。　　　　一时没有动弹，只静静回望于她，气氛有些诡异的安静。　　　　卫缉熙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却是一阵眼花眩晕，随后黑雾袭来，失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