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芳殿内,姜婕妤正倚靠在软塌上,一改今日秋菊宴上楚楚可怜的模样,眉目舒展,看似怡然自得。 她小口饮了几口茶,才抬起头道“今日之事,有劳表妹了。” 陪坐在侧的,正是杜婉若,她微笑道“能助表姐脱离苦海,是婉若应当做的。” 姜婕妤吐了口气“终于回了我这清芳殿里,此殿虽小,却也比那舒华殿好上百倍。” 她忿忿道“自我有孕,被送进舒华殿开始,每日里提心吊胆,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中了安明华的诡计。” “不想她却待我极好,吃穿用度皆是上等。我以为她是转了性子,还打算与之真心相待,若不是菱香偷听到她与其母商量,好生伺候我生下皇子后,再将我害死好过继我的孩子之事,我还蒙在鼓里,傻乎乎的被她害了也不知。” “这般恶毒的女人,简直闻所未闻!” 杜婉若道“安贵妃入宫多年亦无子嗣,想来是因其身体原因,正巧表姐你有了身孕,才被她惦记上了。” 姜婕妤点头道“后来我才知道,连搬到那舒华殿里也是她去向皇上提议的。”她望着杜婉若道“当日我得知她的奸计后,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夜夜垂泪,思来想去才来找妹妹,还好妹妹你愿意相助。” 杜婉若道“你我两家亲缘,可谓一荣皆荣,一损皆损,当然要出手相助。” 姜婕妤听闻此节,面上带了一丝歉意道“说来,入宫之后我一心争宠,疏远了妹妹,以后不会了。” 她面露羡慕之色“如今妹妹成了皇上心尖尖之人,也受皇后庇护,实在是有福气之人。” 杜婉若道“这后宫之中,有福气倒是其次,受人庇护却是难得,妹妹只望从此后能与姐姐携手并进,同心协力才是。” 姜婕妤立即坐直身体道“那是自然,经此一事,我定唯皇后娘娘马首是瞻!” 杜婉若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道“皇后娘娘现正在太极殿内向皇上禀报今日之事,还不知皇上的论断。”她顿了顿道“妹妹提醒姐姐一句,近日安心在殿内养着,莫要去兴庆宫里拜望皇后娘娘,来日方长。” “是,妹妹放心罢,也请皇后娘娘放心。”姜婕妤说完,又露出好奇神色道“我入宫前听说皇后与安贵妃关系颇为融洽,怎么如今皇后却这般。。。” 杜婉若似笑非笑道“这后宫中哪里有真正关系融洽的女人呢?况且,安贵妃近日触手伸得太长,竟插手了皇后娘娘的家事,活该遭此一劫。” 见姜婕妤还欲再问,她起身道“姐姐你今日也累坏了,快好生休息吧,妹妹改日再来看你,我们再慢慢说话。” 太极殿内,皇后刚向萧晏禀报完秋菊宴之事,她情绪颇为激动,胸口仍微微起伏。 书案前,萧晏手中拿着一幅画卷正仔细端详,神情颇为专注,好似根本未听见皇后刚才所说。 皇后看了在旁侍候的关麓一眼,关麓做出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皇后等了许久,萧晏仍是一言不发,只是看着那幅画卷,好似那画比后宫有妃子残害子嗣之事更为重要一般。 殿内一片清冷,风过留声,秋的冷意慢慢浸染了她的后背,适才的激动愤慨慢慢散去,残留成一团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望着面前仍一言不发的皇帝,皇后忽然有了一丝莫名的畏惧之意。 这惧意让她忍不住退了半步,恰时,萧晏抬起头来,微凉的目光落到她的身上,惊得她忽然身形不稳。 萧晏总算开口道“皇后可要小心些。” 皇后愣了愣,觉得萧晏这话似乎一语双关,不由绷紧了身体,准备应对。 但萧晏随即垂下眼眸道“传朕旨意,安贵妃降为昭容,罚俸银一年。” 皇后面色微变,失声道“皇上,安妃残害皇子……”她话音未落,萧晏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极其冷淡,顿时让皇后接下来的话消匿于无形,她甚至有了一种萧晏已看透一切的感觉,这样的猜想让她心惊肉跳。 但最让她心惊的,是萧晏这般冷淡的眼神,让她想起了多年以前。 萧晏便是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她道“你若都能办到,朕便许你皇后之位,母仪天下。” 当时的她虽欣喜若狂,但仍将这个眼神记在心上,提醒自己应如何自处,但多年过去,后宫佳丽频出,她竟渐渐忘了…… 她忽然有些警醒,恭顺道“是,臣妾遵旨。” 萧晏抬眼看她,淡声道“王氏走后,皇后日夜操劳,难免有所疏忽,但朕仍觉得皇后能管理好这后宫,无需旁人插手。” 皇后连忙低头道“是,多谢皇上信任,臣妾必当勤勉如前。”她望着自己锦绣斑斓的袍脚与鞋面,觉得这些花纹也有些模糊不清了。 她强自沉一口气道“前几日臣妾为萧慎送了些衣物,他颇喜欢牙色,让臣妾也为皇上做一件,要与皇上同穿,皇上觉得可好?” 萧晏淡道“既是慎儿的意思,便有劳皇后了。慎儿年幼,皇后需多费心。” “是”皇后忙应了。 萧晏垂眼道“皇后回去休息罢。” 皇后走后,萧晏坐到案前,接过关麓奉上的茶盏道“姜氏如何?” 关麓忙回道“无碍,林御医会同其他几位御医为其会诊,确定姜婕妤并未中柅饵之毒,腹中胎儿无恙。” “哦。”萧晏毫不意外的道“前些时日安妃来朕面前游说皇后家妹有如何美貌,朕便知皇后定有所动,却不知她动作这般迅速,竟联合了姜氏、杜氏一并演了出好戏,安妃也是个蠢的。” 他冷哼一声“皇后的安逸日子过得太久,不过进来几只小猫,便能生出这么多事,这后宫是该顺顺了。” 关麓回了声是,道“宫中奴才皆言,王贤妃走后,这后宫实在乱得不似样子。” 听关麓说到王贤妃,萧晏的面色冷了几分“这般心思歹毒的女子留来何用?”他冷道“皇后若是管不下来,不还有徐昭仪么。” 见萧晏如此反感王贤妃,关麓立时想到在夏宫中王贤妃被勒令留守夏宫呼天抢地的惨状,那般高贵妥帖的女子,撒起泼来,也有几分恐怖。 随即想起一事道“今日秋菊宴上还有一事,卫美人拿了明彦殿的菊花充数,被谢婕妤认了出来。” “哦?”萧晏挑了下眉,转过头来。关麓便将今日秋菊宴上品菊之事说了一遍。 萧晏道“杜氏为何要为她解围?” 关麓摇头道“臣也不知,当日端午宴前,也是杜才人与董宝林一起救下了卫美人。” 听到端午宴之事,萧晏面色颇为不好,道“既然如此,便再给杜氏一些恩典,将明彦殿的菊花尽数送至那辰香殿去。” 说到这里,萧晏似乎有些介怀道“明日你去传旨,说王贤妃一人在夏宫里颇为孤单,盼旧日姐妹前往相伴,将那谢婕妤送去陪她罢。” 关麓忍不住抬眼看了上位的萧晏一眼,见他神色如常,只好在心里为这话多的谢婕妤叹了口气。 关麓又道“今日宴上之事,卫美人难掩对杜才人的关心之情,奴才担心……” 萧晏的目光扫到他面上,他顿时噤声。 萧晏站起身道“朕也去看看姜氏。”关麓忙应了一声,跟着侍候。 走了几步,他抬起头来看了眼萧晏笔直的背影,暗自怪自己多嘴,难道还有今上不知道的事吗?还要自己提醒? 依他看来,今上对卫美人虽情势未明,但回护之心也显而易见,他能想到像卫美人这般在后宫中无所依靠,又孕有一子的低阶妃嫔,在后宫中早晚会被这后宫内的各方势力拉扯践踏,更有甚者与之一般。 今上未必不能?单看今上近期所为,多为随性为之,不知经过今日之事,可否为那卫美人斟酌一二。 但揣测圣意,向来是宫中大忌,他不由摇了摇头,将嘴闭得更紧了些。 萧晏慢慢走在前方,沿路灯光昏黄,莹莹发白,好似那人的面庞,方才关麓的话在他脑海回响,他何尝不知如今后宫各方势力彰显,难免会有差池,但他也有些迷惘,不知自己到底要怎样…… 时光悄然流逝,他的情感却依然无所适从,没有方向,好似一条暗河,在山的深处呼啸呜咽,任人只见山之巍峨,不知其内里空洞。 他却被那条暗河日日夜夜的掏空,情不自禁的被任意摆布,无法摆脱。 若说恨,这六年多来无论他如何,她始终在他身旁,若说爱,却是复杂难辨,更让他心如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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