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下来,各宫各殿又到了赶制秋冬衣物的时候。 杜婉若奉了皇后的意旨去御衣坊查看今年的布料、花色与样式,不仅要用本子记下一一回禀,还要将各色布匹挑送至兴庆宫中供皇后查看。 因御衣坊离清芳殿并不太远,姜婕妤听闻杜婉若接了此差事,左右闲着无事,便与她同去。 说来,这段时日两人的关系竟比入宫前更好了些。 两人一路说笑,姜婕妤的身子已有些凸显,走起路来免不了要用手扶住那略显粗壮几分的腰,整个人也添了几分别样的风韵,这是有子傍身女子的福相。 惹得杜婉若的眼睛也在姜婕妤的腰身上多停留了几分。 姜婕妤倒没有不好意思,一边伸手拉她的手往自己肚子上摸,一边道“妹妹,你也承宠了一段时日,可说是这后宫妃嫔里承宠最多之人,怎么迟迟不见有孕呢?” 她凑近道“我有一剂良方,是我母亲求来,改日你来我殿里,我抄写一份给你。” 杜婉若收回手,有些尴尬的笑道“那便多谢姐姐了。” 到了御衣坊,司衣的女官们均上前来迎,能在后宫中生活了有些年头,必定都是有些眼色的人,所来之人一个是后宫圣上新宠,一个是有孕在身的婕妤,皆是前途不可限量。 因此伺候得也格外殷勤,不仅将茶水糕点都摆了出来,更是将今年收来的各色布料都捧了出来,头头是道的解说起来。 姜婕妤被这各色布料看花了眼,只觉这匹也好,那匹也美,赞不绝口,只想通通都搬进自己的清芳殿才好,摸摸这匹,看看那匹,欢天喜地的朝杜婉若看去。 却见杜婉若在旁冷静的记下女官所说,制式如何,样式如何,花色由头,讲究如何,再看自己这般,似乎有些过于小家子气了,便压了压欢喜之意,故意问身旁女官道“像本宫这般品阶的,可用哪种布料?” 女官忙道“婕妤娘娘为正三品,可用靛青、秋香色、檀色,水绿,料子可用桑闽所出的桑绣,但婕妤怀有身孕,可越一级用越岭所出的越绣,更加柔滑体贴。” 姜婕妤点了点头,示意女官道“那杜才人可用哪一种呢?” 女官回道“杜才人为正五品,可用桑闽所出的桑绣,颜色方面可用月白、艾绿、琯色等。” 姜婕妤看了眼杜婉若身上明显不属方才女官所报之色的裙子,奇道“这杜才人身上的,似乎是靛青色罢。” “是。”女官垂下头,复又陪笑道“因皇后娘娘吩咐,杜才人的衣料用色高了几品。” “嗯”姜婕妤点了点头,回想起约莫新秀进宫之时这杜才人身上就已有靛青、水绿等色了,看来从那时起,皇后已对她这位表妹另眼相看了。 过了许久,两人从御衣坊出来,身后跟着各自的宫女和两名女官,怀中抱了各阶布料,一并送到皇后宫中去审看。 此时日头已近午时,杜婉若颇为歉意的道“表姐,我只顾说话,耽误了时辰。” 姜婕妤摇头道“无妨,这太阳并不似夏日,我们慢慢走罢。” 两人在窄巷中慢慢走着,先朝清芳殿的方向走去。 远远的,走来一抹妃色身影,杜婉若心上一惊,慢慢停住了脚步道“表姐。” 姜婕妤也跟着她停下脚步,抬头看去,迎面来的竟是安昭容,身后虽只跟着一名宫女,但看那走路的姿势,分外势大,仿佛还是那个张扬跋扈的安贵妃。 姜婕妤今日刚在御衣坊内了解了各个品阶应着的布料和衣服,只扫了一眼安昭容所着的衣服,立即恨恨道“她以为她还是贵妃么,竟还穿着正一品才能穿的妃色。” 杜婉若拉了拉她的袖子道“莫要说了,她便是再降位分,也是正二品的昭容,你我皆不能奈她何。” 听她这般说,姜婕妤的忿忿收敛了许多,面上反而显出了一丝惧意,左右看看道“妹妹,不如我们换条路走罢。” 杜婉若拉住她的手道“不行,你我若今日退缩了,便会涨她威风,他日更会欺上门来。” 说话间,安昭容已来到两人面前,丝毫未被降位之事所扰,仍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她一身妃色,配上面上浓厚胭脂及高耸发髻,与做贵妃时的打扮半点无异。 杜婉若和姜婕妤带着身后众人立即向她行礼。 安昭容踱步道“本宫还以为是谁,竟是宠冠六宫的杜才人,这是打哪里来呀?” 说着她又故意踱步到姜婕妤身旁道“这位看着面熟,难道是曾与本宫同住舒华殿的姜婕 妤?”她一声娇笑,伸手扶道“哟,真是姜婕妤,你怀着身孕,怎可对本宫行礼呢。” 趁着姜婕妤直起身子,她在其耳旁压低声音笑道“妹妹不在殿里好好安胎,跑来这里做什么,就不怕折了腹中孩子的寿?” 姜婕妤被她骇得一抖,楚楚可怜的望着安贵妃道“昭容怎么如此咒嫔妾腹中孩儿,昭容可别忘了,嫔妾腹中孩子若有什么万一,昭容也难脱了干系。” 安昭容眸光一闪“依本宫看,你腹中孩儿即便如何,皇上也不会怪罪本宫。”说着她故意抬起手来,摸了摸手腕上的玉镯道“此镯是本宫封为贵妃时皇上亲赐,即便降位,皇上也并未收回本宫一切用度,在他心中,本宫永远是他的贵妃。” 她扫了杜婉若一眼道“不过几只秋后蚂蚱,以为能蹦跶到几时。” 她的目光落到杜婉若身后的女官面上,和颜道“月娘,所抱何物啊?” 女官回道“回禀昭容娘娘,是今年冬衣的布料,正要送去给皇后过目。” “哦,可有闾绣?” 女官犹豫一阵,仍回道“有。” “快给本宫看看。”安昭容忙走上去道。 女官犹豫半晌,还是将怀中的布匹呈了出来,那布匹虽被卷起,在阳光的照耀下仍是流光溢彩,照得人脸熠熠生辉。 安昭容看得双眼放光,伸手抚道“今次有几匹?” “仅此一匹。” 安昭容点头道“闾地前年阳光太多,去年雨水太多,均不曾出产绣匹,本宫等了两年,总算等到了。”说着,竟要从那女官手中将布匹接过。 女官为难的看了杜婉若一眼,杜婉若咬了咬牙,上前道“安昭容,且慢。” 安昭容回头瞥她“怎么,你一个小小的才人,也敢与本宫争?” 杜婉若不卑不亢道“嫔妾并非要与昭容争抢,只是此布匹还未经皇后娘娘过目划拨,昭容不能就此拿走。” 她顿了顿,接道“况且,昭容如今已降位,按理不能享用这闾绣了。”她虽面色沉静,言语却咄咄逼人,似乎与平日里安静冷冽的模样大相径庭。 “大胆”安昭容恼羞成怒,竟不由分说的扬手朝杜婉若面上搧去。 “啪”的一声响起,分外让人心惊胆颤,吓得旁边的姜婕妤抖了一抖。 杜婉若挨了一掌,也毫不退缩,硬声道“嫔妾不过是按宫中规矩办事,昭容为何动手伤人!”她虽挨打,气势却丝毫不输“昭容如此蛮横,让人不服!” 安昭容气得跺脚道“本宫还由不得你来教训。”说着,挥手又要开打。 这次,却被杜婉若抓住了她的手腕道“昭容莫名动手,还请昭容与嫔妾一起与面见皇后娘娘说清缘由,由她来评个公道。” “大胆,放开本宫!”安昭容一声怒喝,身后的宫女便迎上来扳杜婉若的手指,杜婉若却不知哪来的狠劲,死死拽住那安昭容的衣袖不放,非但不放,还加上了一只手来。 见她这般模样,小言也放下布匹,冲上去帮忙,两边一时你推我攘,相互抓扯,僵持不下,好不混乱。 抱着布匹的女官见势不妙,朝其中一个努嘴示意,那女官便悄悄的溜了。 姜婕妤哪里见过这般阵仗,愣了半晌,才在旁颤颤巍巍的道“你们,别打了。。。” 这女官埋头一阵乱串,想去兴庆宫里禀告皇后,钻过一个门洞,却撞见了一位身穿黛色的丽人,黛色乃正四品以上妃嫔才能用色,也顾不得太多,上前行礼道“娘娘,昭容娘娘和才人娘娘打起来了,请你过去劝和劝和罢!” 那人回过头来,正是卫辑熙。 她与如月刚去了皇子所为萧奂送了糕点,正准备回如云殿,没想到遇到这么个事情。 “才人娘娘?”卫辑熙愣了愣道“可是杜才人?” “正是。”女官点头道“昭容娘娘已动了手。” 卫辑熙忙道“在哪里?快带我去。” “美人!”如月在旁拦不住,只好随她快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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