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安城。  深夜。    妲斐坐在镜子面前梳着长发,顺便欣赏自己的美貌,忽然一根发丝缠绕到手上,她放下木梳,望着手里那根极细的发丝,轻声喃喃:“掉了啊。”    想了一会儿,她道:“送给小书生做礼物好了。”    手指将发丝捋平,挽了几圈打成蝴蝶结,放进了一个盒子里,妲斐开始撑着下巴发呆。    烛火摇曳,从半开的槅窗外看进去,正正看见女子被烛火映出暖色的脸颊,仿佛是云雾缭绕里盛开的花。    她开始哼着咿咿呀呀的戏,目光透过昏黄的灯火,落到不远处的书桌上。    在那里,她还给那小书生红袖添香过,小书生埋头落笔,她就在旁边磨着墨,一下一下的磨,有时候兴致来了,还会在旁边弹琴。    她微微阖了眸,眼眸里困意快要涌出来。    其实她知道,她等不到小书生回来了。  就像很多话本里写的那样,青楼花魁也好,寺庙妖魅也好……    她轻轻吹熄了灯火,幽幽叹息一声,手指从按着的木盒上离开,眼眸平静无波。    要开始了啊。    小书生,你能坚持多久呢?  在权力与欲望的诱惑下,在人性的阴影下,嫉妒、丑恶、贪婪……    我以同样的感情待你,你又能否……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呢?    ——  ——    “岳兄?你还没找到依附的大人吗?”  “赵路兄和魏岚兄已经找到了,我今天也找到了,按道理来说,岳兄你比我们才华还要高上几分,不应该找不到才对。”    岳昭趴在桌上,身边已经是喝光了的酒坛,他晃了晃酒杯,潮红的脸颊上,眼眸迷离,“哦……”他笑了笑,打了一个酒嗝后,一口饮下杯中的酒,“那……那恭喜苏兄了。”    紧接着,他似毫不在意笑了下,“我没找到,就没继续了,想着其实做不做门生……好像也没那么重要。”  是啊,没那么重要。  真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科考,做门生不过是一个文人攀比的形式罢了。    “恭喜啊……”他又说了一句,“恭喜苏兄,恭喜赵兄,恭喜魏兄,恭喜你们。”    说是恭喜,其实只有他心里知道。  是如何的不甘和委屈。    论才华,谁人不夸他才华横溢?  论人品,他难道还差了苏正棋这几人几分?    可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谁都被收为门生,却只有他?因为塞的钱不够多?满足不了那些人的利欲熏心?门生招收,何时成为了这么可笑的事情?    赵路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看似安慰实则炫耀道:“恭喜什么呀!做门生这种事情,其实也不是多重要的一件事,岳兄你不要太在意这些东西!”    岳昭嘴里应了,却是一片苦涩。    怎么不在意……    在夫子眼里,他一直是骄傲。  没想到到了京都,他这个夫子的骄傲,却这么狼狈不堪,四处碰壁。    万种情绪让他一杯又一杯灌着酒,就连赵路他们敬的酒也来者不拒,到最后脑袋已经麻烦,又是一杯灌下去,他脑袋一片模模糊糊的沉重。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喝醉了过去,趴在桌子上无意识的喃着,“恭喜……恭喜……”    赵路见此,朝魏岚使了个眼色,魏岚凑近岳昭,轻声唤道:“岳兄?岳兄?”    岳昭阖上了眼眸,已经睡了过去。    魏岚试着推了下。    没反应。    “醉透了。”他轻声道。    赵路露出笑容,“终于有机会了。”说完,他看向苏正棋,“钥匙在哪里??”    怪只怪岳昭防得太紧,在向阳城那段时间苏正棋压根没有机会下手,迫于无奈商议后才决定到京城再寻机会,眼下这个机会不就出现了?并且成功了。    苏正棋想了一下,今天早上他起床看到岳昭正在锁抽屉,岳昭把钥匙放在了……    “他在自己的衣服下开了一个袋子,钥匙在那里面。”    赵路弯身掀起岳昭衣服,果然发现了一个暗袋,他满脸笑容将里面的钥匙拿了出来,丢给魏岚,“去!开抽屉!把他藏着的画拿出来。”    魏岚接了钥匙,起身去开。    他们每到一个客栈都会分出自己的东西,以免发生争执,走到岳昭的书桌边上,魏岚俯身,将钥匙插进了锁孔里。    咔嗒一声,锁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魏岚忽然生出一种,很恐慌,却又很期待的感觉。    他手指颤抖的拿下锁,仿佛即将放出……一个恶魔的存在。    抽屉开了,魏岚喉咙动了动,单调的抽屉里,里面放了几封信,还有几卷画筒,还有一些石头,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魏岚忍不住,伸手摸向了画筒,出于某种不可说的原因,他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将画拿出来和赵路他们一起看,而是自己打开塞子,将画小心翼翼抽出来,一点一点展开。    深沉的夜色,流淌的河水,往上,是少女裸/露的脚足,蔓延开来的裙角,扶柳般的腰,精致的花灯亮着柔和的光,少女仰着纤细的腰,回头半歪着脑袋,笑意盈盈看了过来,眼眸里似有万千星辰和秋水。    像是被妖魔摄走了魂魄,魏岚呆呆的看着画里的美人。    他甚至在幻想自己成为美人手中挑的花灯,留恋在她足边的桃花,喉结剧烈的滚动,他看向画旁的字。    吾妻——斐斐。    一瞬间,他的脑海里掠过了很多画面,最后停留在那青楼台上跳舞的花魁,他笑着询问岳昭如何时,岳昭回道不如何的神色无波。    有这样的娘子,天底下还有哪位女子能入得了眼?    “魏岚?好了没啊?”身后传来赵路不耐烦的询问声,“拿幅画怎么那么慢啊?”    说着,赵路就要起身过来。    魏岚下意识将画卷了起来放入画筒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关上塞子,落了锁将钥匙飞快丢往窗外,窗外是一条河,钥匙落到里面,绝对没有人能够寻到。    “你在做什么?!魏岚!”赵路不敢相信的看着这一幕,伸手揪住魏岚的衣领,将魏岚抵在桌上,怒道:“你疯了?!你把钥匙丢了做什么?!”    魏岚别过头,忽然之间道:“明天等岳昭醒来,让他认为钥匙是自己不小心弄丢了。”    说完,他拉开了赵路的手,跑了出去。    他的预感没有错。  他打开了一个恶魔。  诱惑人心的恶魔,能够让人……    魏岚的眼神逐渐晦暗。    疯掉的恶魔。    ———  ———    第二日岳昭脑袋疼痛的醒了过来。  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阳光照进了屋子里面,有些刺眼。    岳昭揉了揉额头,起身晕晕乎乎打了一盆冷水,将脸埋在了水里提神。    过了好一会儿,他仰起头,拿起旁边的帕子洗脸,洗碗后开始回想昨晚的事情。    他记得,苏兄,赵兄,魏兄他们都成为了门生,只有他还没有,在庆祝恭喜他们的时候,他因为难受,好像喝多了,最后晕晕乎乎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是他们把自己搬到床上吗?    想到这里岳昭不由得有些脸红,他之前暗自觉得苏兄,赵兄,魏兄不好,没想到他们竟如此照顾于他,还把他往床上搬。    洗完脸岳昭打开窗透透气,看了一眼房间里,发现苏正棋还要睡觉,于是俯身弯下腰去摸抽屉钥匙,摸了几下后,皱了皱眉,再摸几回,已经是神色大变。    钥匙不见了!怎么回事?他记得留放在这个暗袋里的才对?!    他在房间里开始寻找,尤其是昨晚喝酒的桌子旁边找了好几回,半个时辰后,他坐在床上,又是焦急又是担忧。    怎么会找不到呢?  难道他把钥匙落在了外面?  应该不会这样啊……他昨天都没怎么出去,暗袋他又做得隐匿,钥匙不可能掉出去。    岳昭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到熟睡的苏正棋身上,脑海里浮起一个念头。    昨晚上他喝醉了,什么都记不得了,约莫是醉昏了过去,而在他醉昏之后,苏兄他们莫不是……    想着想着回过神来,岳昭忽然暗暗给了自己一耳光。    苏兄他们怎么可能是这种人!明明昨晚他们还把自己搬到床上,自己现在却在怀疑他们!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耻!    钥匙丢了岳昭倒不担心拿不出画,毕竟可以请客栈小二再给一把,但是岳昭担心钥匙被有心人拿走且把他藏的画给看了,他知道斐斐有多好看,就怕别人动了歪心思。    正在这个时候,有人敲响了门,“岳兄,你醒了吗?”    岳昭抬头,“谁?”    “是我,魏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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