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渐渐向西落下,晚霞将无边的天际和那层层堆叠的云团都渲染成亮丽的金红色,群山也好像披上了一层胭脂色的烟罗,为原本有些清冷的山林带来一丝暖意。 疯闹了一天的孩子们虽然有些意犹未尽,可看着渐渐暗下的天色和各家升起的炊烟,也不得不互相道别,各自归家。 走在回家的路上,黎菲茉想起自己的娘亲和氏,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如和氏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道人家,能迅速在丧夫丧父的接连打击中坚强的站起来,独自一人撑起门户,并将年幼的女儿抚养长大。在此期间她还要抵住各方的压力,承受周遭的闲话,这其中的过程不用想也知道是怎样的千般苦万般难。 古代社会对女人是极其苛刻的。 就和氏这般的经历,即使她为人再怎么宽厚和善,能力再如何卓越出众,也难掩她命硬克亲的事实,像什么“天煞孤星”、“白虎精转世”之类有关命理之说的帽子,一顶顶的都如同大山一般全部压在她纤弱的身上。而她为求生计外出与人瞧病,哪怕是出于生活所迫,做行善积德之事,可在其他人眼中这样抛头露面的行为到底与礼不合,遭人诟病。 更不用说这么多年整个村子对她们娘俩的特殊照顾,即使事出有因可到底人心难测,难免不会因此而招人嫉恨,引得那多事之人以此生事,大做文章。在稚子无辜的情况下,都有人对黎菲茉的身世说三道四,何况那正处于风暴中心的和氏呢。 矛盾的苗头已然悄悄地显露出来,如果任由其发展,越积越多,只怕到时会面临一发而不可收拾的尴尬局面…… “茉儿回来了,赶紧收拾一下,洗洗手准备吃饭吧。”和氏瞧见女儿进门,一面忙着摆放碗筷,一面对着黎菲茉温和的嘱咐着。 黎菲茉随意应了一声便进了里屋,看着女儿手上提了个大包袱回家,和氏不禁有些好奇的开口:“呦,怎么带回来这么个包裹,里面装的是什么呀?” “嗯?哦,今天我出去玩时,把沐夫人送我的玩具也一并带了出去,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呢。”黎菲茉有些心不在焉的答道。 和氏原本麻利的动作微不可见的顿了一下,继而又接着拾掇起家中的杂活来…… “说吧,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和其他小朋友闹不愉快了,怎么回来之后魂不守舍的?”从黎菲茉一回来,和氏便觉得她的表现与平时大相径庭,等用晚饭时,更是发觉自家女儿竟然吃起了平时尝都不愿尝的胡萝卜。 因着她一向不喜在吃饭时谈论不愉快的事情,只得不动声色的等到用完饭后一切都收拾停当了,这才发问起来。 “和往常一样没什么事呀,娘亲怎么突然问起……这……些……”被和氏那不容抗拒的坚毅目光盯得有些发毛的黎菲茉,最终败下阵来咽下了还没说出口的搪塞话语,只得避重就轻的老实答道:“今天我和小朋友一起玩的时候,听到他们提起了爹……” 本来就心疼自家娘亲的黎菲茉,一直就小心地回避着在她面前提起这些伤心的往事,可没想到到头来,这层旧伤疤还是由她这个做女儿的亲自来揭。黎菲茉自己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只能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那样可怜兮兮地耷拉个小脑袋闷不做声。 听到这里,和氏反而稍稍安了心,“我还以为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呢,原来是想你爹了呀。你这丫头还真是个孩子呀。”说完她笑着揉了揉女儿的头发,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一旁微微晃动的灯火,温和的语气虽然平淡无澜,一字一句敲在心上却如晨钟暮鼓般令人心清神安,“你爹……他临走之前给你留了些旧物,本来我是想着等你大些时候再拿给你的。既然如此也就不必再等了,为娘现在便交给你且作个念想吧。” 一听有礼物拿黎菲茉果然来了兴致,刚才心里的那些小郁闷转瞬便没了影,“没想到这未曾谋面的便宜老爹竟然还给自己留了东西呀。虽说以前这黎家在村中不过尔尔,也没听说有什么富贵亲戚的,可这祖上是个什么光景谁都说不准,难保不会有什么贵重物件传承下来……” 心里一面想着,嘴角也毫不掩饰的微微上扬起来,那眨巴着的水灵眼眸中溢出满是期待的神采,就盼着自己这次能撞回大运,得个什么奇珍异宝呢…… “这就是爹留下的旧物呀。”看着和氏取来的布包,黎菲茉心里浮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觉,有一些温热,有一些柔软,又有一些欢心雀跃。 连她自己也分不清,这到底是因为得宝的欢喜,还是出于血脉相承的感动。 可惜这种奇异的感觉没停留多久,就随着黎菲茉打开外包裹布见到里面的旧物以后,逐渐被失望所取代。 “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呢,果然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吗?” 看着那几样静静躺在四方裹巾中的平凡物件,她失望的同时,又有些为自己的自以为是和异想天开而感到懊恼。 “是呀,这些就是你爹特意给你留的。虽说不是什么金贵东西,可留下当个念想也好呀。”细心的和氏看出了女儿眼神中一闪而过失望,只当她是小孩子贪新奇不懂事,并无不悦地温言劝慰着。“你爹临走前人意识都不太清楚了,嘴里还含含糊糊地直念叨着一定要将这几样东西交给你,可见他当时心里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呀。” 自己还真是个小没良心的,怎么能这样见利忘义、贪心不足呢? 既然已经继承了黎菲茉的一切,那与黎归的父女恩情自然也就应该全部由她来承接,怎么可以因为那镜花水月般的利益而忘记了该有的仁义恩情呢?光瞧那便宜老爹这般顾念着黎菲茉,这些旧物所含的特殊意义,就不是仅凭光鲜的外表和贵重的价值能衡量的了的。 “娘亲,我一直就知道爹爹他一定是牵挂我的,就算爹爹的面貌我早已记不清了,可我绝不会忘记自己是谁的孩子。”说话间黎菲茉一改以往或软糯撒娇,或漫不经心的口吻,那令人震撼的郑重语气和坚定目光只有她自己清楚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仿佛没有料到女儿突然会来这么一出,和氏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嘴巴微微张开却一个音也发不出,只得略叹了口气,眯着双眼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真的知道吗?” 最后她并没有理会女儿不知所措的目光和欲言又止的神情,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黎菲茉细瞧了一会儿,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而被丢在一旁的黎菲茉,虽然听不懂也看不出和氏临走前的那番话和她眼神里的若有所思,可到底明白自家娘亲这般失态是因为父亲的缘故。便乖巧的呆在房里给彼此都下一点空间,而不是风风火火地追出去问出个所以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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