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火刑伺候 狄白他们去钱庄,用一枚上好的美玉换了好多串匈奴刀币。 匈奴刀币造型独特,做工简约,与中原七国的货币差异较大。 它尾端呈弯勾尖状,锋利得几乎可以当成武器防身用。 “老伯,我们打算暂住在你们家里几日。” 狄白轻叩了叩一户民宅的木门,显得毫不冒昧。 待那老伯把门打开之后,他才露出抹寡淡的浅笑,言辞温和有礼,“不知你们家可否方便?” 而斜靠在土墙旁,两袖清风的韩非桐,他双手互叉着肩,玛瑙般澈亮的眼睛珠不以为然地往天上翻。 他暗自在心底咆哮了几百遍。 哼!狄白这家伙,就知道在陌生人面前装文雅,平时却冷得跟冰块似的,他都差点没被冻死。 那位老伯两眼通红,遍布皱褶的眼皮肿胀不堪,肤色蜡黄如树皮,白色的长胡须编成两股小辫子,衣衫褴褛。 他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匈奴游牧民族的异味,闻着有点冲鼻。 老伯步履蹒跚地上前,正欲挥手拒绝,但看到狄白在他面前故意摇晃着的那一大串匈奴刀币后,他惊讶得连两只眼球都差点弹射出来。 他干裂嘴唇瞬间笑得合不拢,中间还缺了几颗牙齿,如此瞧着,实在过于滑稽。 韩非桐忍不住用手指着老伯,也跟着没形象地偷笑起来。 狄白也不由皮笑肉不笑地勾起嘴角,眼中闪过一抹不屑的神色,转瞬即逝。 狄白转头,冷凛地瞟了眼韩非桐浮夸的笑容。 韩非桐见状立即捂住嘴,将笑意收敛,他轻咳几声,故作出一本正经的架势。 老伯迅速接过匈奴刀币,并对着那串刀币数了又数。 他连连点头改口,用别扭的匈奴腔说起中原雅音,“行嘞!你们住多久都行!” “阿妈,救救我!快救救我啊!” 一身着整洁的裘衣寿服,可肤质却异常干燥的小男孩,看起来才有两三岁。 他正跪对着边上那破衣烂衫、面黄肌瘦的妇女。 小男孩那双明亮的褐色眼眸中充满了畏惧,眼眶被层厚厚的水雾所弥漫,蠕动起皱巴巴的嘴唇,结结巴巴地开口道:“我,我好害怕……” 巫师提着把两尺长的大刀,闭着眼睛,嘴里不断默念着复杂的咒语经文。 他缓慢踱步,形如巨兽般走到那位小孩的跟前。 “孩子,别怕!” 妇女吸了下鼻子,露出一抹极为悲怆的苦笑,让小男孩完全看不透。 她沙哑的声音,温柔得如同哄他入眠的摇篮曲。 “你只要忍一忍就过去了,然后,你便会到一个名叫“乐土”的好地方,那儿既没有忧愁,也没有烦恼,还能见到去世的阿爸和阿哥。” 小男孩信以为真,但看到朝他走近的巫师后,双膝还是不禁下意识地往后挪了几步。 “不行!” 他犹豫片刻,抬头晃了晃脑袋,对着那妇女笑得一脸天真。 “阿妈,你再叫上爷爷,我们一家子人都要去那个地方!这样,我们就可以天天快快乐乐的在一起。” 巫师骤然睁开了眼,他面露凶相,心比石坚。 他大刀挥影过去,连同天边的太阳都被遮挡住…… 一汩汩还在冒着热烟的新鲜血泉,霎时从小男孩的胸腔内喷涌而出,在空中飞溅成七八尺高,最终染红了院子内的半壁墙。 小男孩依旧保持着半跪的姿势,期待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他的身子渐渐失去重心,软绵绵地倒在黄土地上,稚嫩的小手指轻抽动了几下;他眼神开始涣散,随后就再也没了声响。 “啊!——” 妇女对着苍白的天空,凄厉地惨叫了一大声,响彻云霄。 她泣不成声地连忙跑上前,猛地摊倒在那小男孩面前。 那双瘦骨嶙峋的细手,颤抖着紧紧抱住了他血淋淋的身子,“孩子,是阿妈对不起你!你等着,阿妈这就去陪你。” 狄白他们听到院内有异样后,便迅速前去。 他们见那妇女一下子把头颅对向墙壁,直冲冲地往前,欲撞墙自杀。 狄白与韩非桐互相对视了一眼,两人一闪而过,他俩一人手拉妇女一胳膊,把她拉了回来。 狄白担心那妇女再造次,索性伸手点了她的穴道,妇女两眼一翻,便昏睡了过去。 待妇女醒来之后,她开始有点神志不清了,嘴里一直唤着她小儿子的名字…… 他们再三询问后,才知那妇女是老伯的儿媳。 这一切都是因为,匈奴四年一度的亡魂节即将要来临。 八年前。 也就是在赵国的夙璇长公主死后的那几个月内。 匈奴国的所有牲畜都莫名染上了瘟疫,陆续死光…… 这对于本就以畜牧业为生的匈奴人来说,无疑是场大灾难,之后匈奴国内便闹起了严重的饥荒,死尸遍横,民不聊生。 谁知,四年后,竟又发生了相同的事件。 匈奴国内有些通灵的长老们几经商议后,建议要用好多位幼童尸体挂在千年老树上,以供神鹰喂食,以生魂来祭祀亡灵。 于是匈奴单于命家家户户在这一天内,都必须要交出一具幼童尸体,倘若不交,则以谋反罪处置。 那一年,匈奴单于按照长老们的建议实行后,那些畜生果真都无虞。 后来,匈奴单于把每隔四年的这段日子,称之为亡魂节。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死的几乎都是穷人家的小孩,匈奴贵族们总是会拿高价去威逼利诱穷人。 这户人家便是如此遭遇…… 老伯的儿子在前年被迫从军打仗战死。 大孙子被大户人家拿高价逼去当替死鬼,而年幼的小孙子也刚刚被杀。 如今这个家,只有老伯与他那儿媳相依为命。 夕阳西下,落日由黄渐红,风卷舒残云。 狄白他们和抱着小孙子尸体的老伯一起去祭祀,与其说是陪同,倒不如说成是顺便去围观。 *** 匈奴统万城,祭祀场。 该地极为宽广,数不胜数的黄白色牛头骨骸,高挂在木头栅栏四周。 其中有只体积最大的牛头骨骸,挂在正中央,上方是祭祀台,千年古树便屹立在那上面。 粗壮的古树前,插着三架比人还高的十字架,下方铺有着干草与木柴。 匈奴国内所有老百姓,甚至连匈奴贵族和单于,几乎都有跪在此地祭祀。 百姓们纷纷大声哭嚎,不舍地交出了自家孩子的尸体,瞬间哭喊声遍地。 然后再由巫师们接手,将那些孩子们悬挂在千年古树的枝头上。 大巫师站在祭坛最高处,杵着拐杖作法,最后用两根手指贴近嘴巴,吹了个高亢悠远的口哨。 天边突然恍过上百只又黑又大的老鹰,挥起翅膀向千年老树冲去,眼神极为凶煞。 匈奴百姓们看到那群盘旋在空中的神鹰后,便都全部没了声音。 他们都低着头忍泪,不敢看那些挂在千年古树上的孩子们,生怕不留神惹恼到神鹰。 那些老鹰们都牙尖爪利,它们只要轻轻一抓,这些孩子们就会骨肉分离、尸体支离破碎。 祭坛高台地上滴淌着醒目的鲜血,噼里啪啦地掉下了好多只手和脚。 整个场子内蔓延着股浓烈的血腥味…… 有些站在枝头的老鹰,还低头用锐利的尖嘴,咬开了孩子们的嫩肉。 它们仰头,把肉大块朵硕地吞进食道内,动作不紧不慢,仿佛在细细享受着这场盛宴。 “真的太过分了,连无辜的孩子都不肯放过!” 韩非桐气得青筋迸起,浑身颤抖。 他用力搓了搓拳头,暗自集神屏气,心里特想冲上前,把那些老鹰全都打死。 这该是个怎样丧心病狂的国家?竟把如此幼小的生命,都当做是草芥…… 狄白轻覆上韩非桐的手,盯着他那双被怒火熊熊燃烧的瞳仁看。 半响之后,狄白才长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对他摇了摇头。 毕竟他俩身处异国他乡,周围都有重兵把守。 此刻,他们见到官兵躲藏都来不及,又何必要逞一时的威风呢? 这时,匈奴单于负手踱步,他缓缓走上祭祀台,并命令士兵把那三架十字架给转过来。 那三架十字架上,绑得全是前几日随狄白一同出使西域,被匈奴人俘虏的赵国士兵。 匈奴单于想要当着神鹰的面,将他们施以火刑。 “狄兄,你快看!” 韩非桐瞧着,眼睛蓦然瞪大,脸色突变煞白,指着最边上的那位士兵。 他张口紧张到结舌,“那,那不是玉衡公主殿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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