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全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眼看五公主根本不打算息事宁人,冯全的脸色刹那间就灰败了下来。 不敢再有其他任何的举动,冯全脚步沉重的跟着绮罗进了皇宫。 眼看着冯全被带走,周月琦却并没有立刻离开户部,而是冷着脸站在了雪地里。 户部倒也不全是傻子。眼看着冯尚书遭了难,以户部侍郎为首的下面一众官员争先恐后的命人拿出银子,意欲递交到绛雪的手中。 “这粮食又不是我送到户部来的,你们拿银子给我作甚?”绛雪摇摇头,不肯接过银两,朝着门外努了努嘴,“谁把粮食送来的,你们就把银子给谁呗!” 送银子的官员连连点头,面带谄媚的亲自出去找沈记粮铺的掌柜。 打从刚刚五公主朝冯全发难,沈伯就站在了门外。五公主的一席话,他都听进了耳里,心下不禁涨起满满的感恩。 半月前五公主才刚嫁进将军府的时候,他也不是没有生出过期待。然而半个月过去,将军府的处境非但没有转好,反而变得更加糟糕。每每只要一听到外面那些不利于将军府的风言风语,沈伯就觉得分外的恼恨。 可是此时此刻,亲耳听见五公主为了帮燕关将士们运送粮草,连户部沈尚书都送到圣上面前去问罪了…… 沈伯忍不住又一次生出了期许。也或许,他们真的有机会转运了? 等到银子送到他的手中,沈伯没有推拒,郑重的收了下来。 有了这些银子,他便能从老百姓手中买下更多的粮食,更能帮得上燕关将士们,以及城郊的疾苦百姓。 与此同时,他还能放出一些消息,想来会对沈记粮铺的处境有所缓和,于将军府的名声也必定大大的有利。 转瞬间,沈伯心里想了很多,而且迫不及待的想要去实现。 “绛雪。”伸出手接了几片雪花,周月琦忽然开口说道,“今日天寒地冻,可有施粥放粮?” “回公主的话,施粥放粮乃户部之事,咱们不适宜插手。”不愧是周月琦的心腹,绛雪甚是机灵的接话道。 “不不不。公主殿下有命,下官们这就命人施粥放粮,马上就去。”竖起耳朵听到这里,一干官员连忙表忠心道。 周月琦没再出声,好似没有听到一干官员的话,直把一干官员吓得面色惨白,双腿发抖。 倒是绛雪,满脸好奇的回过头来:“不知户部可是全城放粮?又打算放几日?别是单就嘴上说说,便没了下文吧?” “不会不会。全城放粮,连放七日。”没有了冯尚书在前面撑着,下面的官员更是小心翼翼,唯恐被五公主的怒火牵连,他们就要跟着掉脑袋。 周月琦终于抬脚了。踩着一地的雪花,缓步迈出户部大门。 户部一干官员诚惶诚恐的跟在后面,只盼望能马上将这位尊贵的皇家公主送走。 绛雪扶着自家公主上了马车。直到车帘放下,才乐出声来。活该!看那些官员下次还敢不把她们公主放在眼里不! “很高兴?”瞥了一眼绛雪,周月琦问道。 “当然高兴啊!户部那群人太欺负人了。不把咱们沈家放在眼里,还敢在咱们公主面前阳奉阴违,真是可恨。不过嘛,一旦咱们公主发威,他们一个二个立马就怂了,哼哼!”绛雪对自家公主是无条件的推崇,忙不迭的回道。 周月琦面色清冷的勾起嘴角:“户部施粥的事情,你和绮罗盯着点。” “遵命。奴婢一定每日都去盯着,保准不让户部欺上瞒下的假意骗公主。”绛雪拍了拍胸脯,仰着头回道。 周月琦点点头。半响后,冷道:“再放一些消息出去,让全帝都的人都知道,有本公主在,沈家欺负不得。” “奴婢遵命。”绛雪立刻领命。 后面马车上的沈伯已经笑的合不拢嘴,摸着兜里的银子,认真琢磨着这一次给将军的家信里该写些什么内容了。 将军府内,沈老夫人正在写家书。 都说报喜不报忧,这么多年沈老夫人的家书从未提过家里的半句艰难。不管是再艰难的处境,不管是再窘迫的时候,她都不曾在家书中提过只言片语。 唯有这一次,打从落笔,沈老夫人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退过。 将书信折好稳妥的放进信封,眼看着就要封口,沈老夫人想了想,又停了下来。 听闻沈老夫人到来,周月琦愣了一下,却也没有耽搁,起身相迎。 沈老夫人的来意很清楚,就是询问周月琦要不要捎带一封家书送去燕关给沈清河。 良久的沉默之后,周月琦冷着脸摇了摇头:“不用。” “还是写一封吧!”要是换了之前的五公主,沈老夫人肯定会被五公主脸上的笑意吓退。可这两日的相处下来,沈老夫人再不畏惧五公主的冷脸,慈爱的劝道。 又是寂静片刻,周月琦抿抿嘴:“没什么好写的。” 饶是沈老夫人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却还是被周月琦这句话给噎住了。 说起来,周月琦和沈清河不但没有接触和相处过,成亲当日又隔着红盖头,连面都没有正儿八经见过一回,确实没什么好写的。可……可这两人是夫妻啊! 虽然有些高攀,可沈老夫人已经开始慢慢接受和认可周月琦这位孙媳妇了。也所以,沈老夫人是寄望周月琦和沈清河两人之间能好的。 沈清河远在燕关,沈老夫人只能在家书中劝上几句。但是换了周月琦这里,沈老夫人能做的就很多了。 “便是一两句话也可以的。简单的问候一声,说说公主殿下在将军府住的可还适应,又有哪些地方不甚稳妥。将那些公主殿下不便跟咱们说的,都可以跟清河说说。”说起写家书,沈老夫人绝对是个中高手,经验丰富。 周月琦愣住:“我没……” “公主殿下不必委屈自己。堂堂公主却嫁来咱们将军府受苦,是咱们将军府对不住公主殿下。清河那孩子偏生又不是个懂得体贴人的性子,更是咱们沈家愧对公主殿下。”沈老夫人是真的觉得,沈家很对不住五公主,发自肺腑的表达着歉意。 “不……”周月琦绝对不是会委屈自己的脾气,也所以前世她才会对将军府那般的疏远。只是此刻听闻沈老夫人这般言语,她不禁就有些心虚。 沈家人从来没有对不住她,反而是她,对将军府多有亏欠。只是那些亏欠,她只能埋在心里,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就这样说定了。家书明日才会送出,公主殿下好好想想要写些什么话,明日一道送去燕关。”沈老夫人笑着说完,不给周月琦开口拒绝的机会,就连忙走了。 周月琦想要将沈老夫人叫住的。无奈沈老夫人走的特别快,周月琦没能将人拦住。 回到书房,摊开宣纸,周月琦提起了笔。然而在落下的那一刻,她又迟疑了。 她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对沈清河,她有太多的话想要开口。却在真正提笔的这一刻,脑中陷入了一片空白。 绮罗从宫里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渐黑了。 随着绮罗一起到来的,还有圣上的赏赐。 直接将圣上的赏赐全部留在了将军府的正厅,绮罗双手空空的回了五公主的院子。 “公主,您都不知道,圣上今日可生气了,发了好大的火。对着那冯尚书一通厉言呵斥,差点没摘了他的官帽。”说到冯全在宫里的狼狈,绮罗不无幸灾乐祸。当然,她也没有忘记更重要的事情,“圣上亲谕,燕关战势危急,令户部即日便运粮草送去给清河将军。” “而且,临出宫的时候,圣上还特意留下奴婢,交代奴婢说,公主您受委屈了,让奴婢带了好多赏赐回将军府。不过奴婢没有将圣上的赏赐拿回咱们的院子,而是留在了府上正厅。想着要先等老夫人过过目再说。”比起绛雪,绮罗要更加了解五公主的心思。 就好像今日的赏赐,绮罗便自作主张留在了外面。 “直接充公,让老夫人归入将军府的库房。”正如绮罗所想,周月琦没有反对绮罗的自作主张,也没有半点的训斥之意。 至于圣上的反应,周月琦充耳不闻,不予置评。 “好。奴婢这就去回禀老夫人。”得了五公主的明言命令,绮罗连茶水都顾不上喝了一口,便风风火火的又跑了出去。 沈老夫人自然是拒绝的。连连摆手之后,立刻就命人将圣上的赏赐全都送来了五公主的院子。 对此,将军府其他女眷也没有任何的异议。不但没有阻拦沈老夫人的决定,反而还帮着劝说起绮罗。 绮罗简直是欲哭无泪,拦又拦不住,劝又劝不下来。最终,就只得眼睁睁看着今日她带回来的赏赐全部送进了五公主的院子。 因着将军府一众女眷分外坚持,周月琦没有跟她们争执,默认了沈老夫人的安排。 “那咱们就不耽误公主殿下给清河写家书了。”点点头,带着善意的笑容,将军府一众知晓内情的女眷二话不说,告辞离去。 老夫人可是交代了,要她们心下都有个数,可不能搅了老夫人的安排,坏了五公主和清河的好事。 周月琦面无表情的脸上,飞快的闪过一抹绯色。转瞬即逝,却确实存在过。 再度安静下来的院子里,绮罗和绛雪带着人在仔仔细细的清点今日的赏赐,周月琦则是再度望着眼前的空白宣纸,好半天也没写出一个字来。 这封家书,她写不出来。可内心深处,她还是想要写的。故而,才会越发的纠结和挣扎,迟迟未能落笔。 同样的夜色下,宰相府的气氛却很是冷凝和紧张。 “宰相大人,您可要救救下官。下官真的是清清白白,无妄之灾啊……”在圣上面前,冯全一个字也不敢辩解,凭白挨了一顿骂,还被罚了整整三年的俸禄。 可到了贺宰相面前,冯全一肚子的苦水忙不迭的往外倒,无尽的委屈想要诉说。 贺宰相没有接话,脸色出奇的难看。 打从沈家倒了,这么多年在朝堂之上,他就一直没有遭遇过对手。谁能想到,十年的顺风顺水之后,突然又蹦出一个五公主跑来拦他的路。 要是换了别的公主,贺宰相并不会放在眼里。但如若是五公主,贺宰相把玩着手中的铁疙瘩,久久没有应声。 “宰相大人,您可不能不管下官。下官一切都是按着您的指示,下官全都是听您的话才那样做的。”比起在五公主和圣上面前还要更深的危机袭来,冯全哭喊着抓住贺宰相的朝服下摆,苦苦哀求道。 “冯尚书这是什么话?本相何时说过什么?又交代过冯尚书做过什么?”贺宰相神色不明的看着冯全,语气格外的意味深长,“冯尚书需谨记,病从口入,祸从口出。” “下……下官……”冯全的脸色唰的一下全白,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这一霎那,他心里有一道极为清晰的声音提醒着他,他被贺宰相舍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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