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未霁,柳岸飘花。
寒风中的汴梁又迎来了一年的初雪。
这里的冬雪是汴京人的骄傲,也是他们心目中一道永恒的风景。
多少人不远千里,只为一赏京城的百岗冬雪。
然而,又有多少人能够看懂雪景之下的沧桑往事;而这庄严肃穆的皇城,在簌簌白雪的掩映下,又暗藏了多少心事!
茫茫白雪之中,一个女人正孤寂地站在城楼之上。厚厚的貂绒披风被风吹得不停颤动,她却兀自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出神。
寒风呼呼地吹在耳边,似在问她:你又有何心事?
站在城楼上的这个女人,此时已是两鬓斑白。洁白的雪花落在她的鬓间,让人分不清究竟是雪花还是银丝。
这是大庆门的城楼,她驻立于此,静静地望着东边,白茫茫的雪雾中除了殿宇楼台,又能看见什么?
唉,即使看见,也只不过是景仍在、人却已无踪!
那是多少年前,那时的她正值碧玉年华,而他也已弱冠。
那时的她,文武兼修、心比天高!而他,则温润如玉、沉稳睿智;
那时的她,皓腕弯弓、玉指轻弹,倾刻间空中孤雁落于脚下。
而他,微笑着抚掌,清澈的眼眸中带着欣赏与赞许,同时又闪耀着温润的智慧。一如她手中的利箭,将她变成空中那只孤雁落在了他的掌心,再无逃脱之力。
自那时起,她便已下定决心,无论多么艰难都要成为他的妻子。
即使他已立后,那又如何?不过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然而,现在的她已是年过半百,披荆斩棘走到今日即便得了天下又能如何?
他还是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却终究不属于她,即使他离去的最后一刻,也不曾给她半点真心!
终究,只留下她独自一人,孤守着这座皇城。
终究,她还是——孤独一世!
清冷的寒风幽幽地刮着,浸入骨髓。她身后的一众宫女均已冻得全身僵硬,许多人早已止不住簌簌发抖,却只能暗咬银牙默默忍住。
太后自晌午来此,已是站了将近半晌。今日初雪,刺骨的寒风和着阴冷的雪花,早已将众人冻得耐受不住。
只是,太后未开口谁又敢多说一言!
除了……
“母后,终是找到您啦!”一名衣着华贵的妇人走上城楼,人还未走近,温婉的声音早已传来。在这寂静的空气中,如同天籁让一众宫女听到都暗自轻舒一口气。
这妇人正是当今天下所有女子最羡慕之人,不因她是皇后,而因她是当今皇帝唯一的妻子。这样的盛宠来自皇帝的宽容与温厚,来自显赫的母家高氏一族,更是来自她的姨母——太后曹氏自小给予她的尊崇身份——皇后之女。
太后转回头,慈爱地看了一眼正向她走来的皇后,她的外甥女滔儿。虽是姐姐的女儿,却是她从小疼爱的孩子,自是比名为儿子的皇帝更加多了份实实在在的亲厚与贴心。
皇后来到太后身前,欠身行礼。
太后伸手慈爱地将她拉起,皇后眉头微皱:“母后双手竟这样凉,今日初雪您却不知爱惜自己。如此迎风站着,冻坏了身体可怎么是好!”说着沉声对太后身后宫女斥道:“你们竟是这般侍奉太后的么!”
一边说着一边招手从随身宫女所带的温盒中取出刚烫好的袖炉递与太后,并将太后手中早已凉透了的袖炉换下。
此时一众宫人早已吓得慌忙下跪,连呼有罪。
太后无奈一笑,道:“滔儿,哀家知道你的心意。是我自己想要看一看今年的初雪,因而在此处站得久了些。你这样责怪她们,倒是平白将她们吓着,以后谁还敢侍奉我这个老婆子。”
见太后如此说,皇后便也招手示意让大家平身,却仍是微嗔:“母后可是嫌孩儿多事,滔儿以后不再管您便是!”
太后轻抚皇后发鬓:“哼,你这孩子,也就许你如此与我说话。你的顼儿不久便也将弱冠,自己却似孩儿一般。”
皇后轻笑:“滔儿即便再大些也还是您的孩儿!”
太后慈笑地看着她,心中不禁起了一丝愁绪。
时间过得真快,原本还是腻在自己怀里的俏丫头,一转眼便已嫁做人妇,如今更是几个孩子的母亲。她若还是那个在自己怀里撒娇的女孩该有多好!
两人正说着话,此时一行人静静地从楼门经过。
天色因这场初雪而变得昏暗,走出城门的是韩相一行。此时韩相因郎官王易知醉酒失仪被御史弹劾之事向皇上请旨。皇上身体虚弱,精神难济,往往休息好几个时辰方能与臣子议事,以致小小的弹劾之事竟被耗去大半时日,直到申时方得结果。
韩相出宫,此时却又有人进来,正由一名宦官引路前行。他并非朝中官员,仅为一名小小商人,因其甚得圣意竟能频繁入宫。
此人名为杜煜,二十来岁,虽是年轻却颇有几分才气且又生得一派风流。凭着杜府富甲一方的财力以及商人善于钻营的本事,竟以一介低贱商人的身份硬生生在高贵傲慢的士大夫阶层中混出了一番名堂。
如此青年才俊自然引来众多名媛淑女的芳心暗许。这中间,竟然还包括堂堂宝安公主。思及此,皇后不禁微微抚额。
此时原本打算回去的曹太后,却又停下脚步,静静地向着城下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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