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赌坊。
蒋鑫哥这几天输得裤子都快当干净了,他红着眼珠子,瞪着赌桌上的骰盅,荷官上下一摇,把骰盅拍在桌上。
开大买小!他又输了。
蒋鑫哥垂头丧气地直挠后脑勺,头皮都快抓破了。他烦躁地拍了一下桌子,转身欲离开,赌场的两个打手把他拦下了。
他还没开口,打手甲就说:“鑫哥,欠钱不离场,离场不欠钱。”
蒋鑫哥脸皮抖动,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浑身上下连一毛都摸不出来。他知道打手是不讲情面的,尤其赌场的打手。他们一左一右夹着他,好像要吃人一般,蒋鑫哥狠狠一咬牙,说出三个字:“写借条。”
赌场的借条,借一还十,打了借条,他这辈子都脱不了高利贷的魔爪,不写借条他今天就走不出这个门。两害相权,只顾眼前吧。
蒋鑫哥哭丧着脸按下手印,赌场账房笑嘻嘻地收起印台。两个打手跟在他背后冷笑不已,仿佛在看一条可怜虫。
蒋鑫哥缩着肩膀,耷拉着头,灰溜溜地出了长乐赌坊。他漫无目的地在街头游逛,看什么都提不起精神,经过一家酒楼门口,突然从里面蹿出一个人。
这个人眼疾手快地拉住了走在蒋鑫哥前面的一位书生,神神秘秘地道:“公子爷,我瞧你是个读书人,今科举子吧?买春榜吗?”
那书生斜眼瞧着这个人,不大相信的样子,反问:“什么春榜?”
“就是今科会试的春榜啊。榜单已经流出来了,绝对可靠。说不定公子爷榜上有名,难道你不想提前看一眼吗?”
那书生似乎颇为心动,犹豫起来,询问道:“真的可靠?从哪里流出来的榜单。”
卖榜单的汉子神神秘秘说:“这个可不能讲,掉脑袋的营生。”偷偷伸出手指,比了一个数,从怀里拉出一角纸卷,“现钱交易,你给八两银子,这份榜单拿走。”
书生和身后的蒋鑫哥齐齐吓了一跳,书生道:“什么东西,居然卖这么贵!不当真,不当真。”摇着手,晃头晃脑地走了。
那卖榜的汉子望着书生的背影,吐一泡口水道:“穷酸。”转身就要进去。
蒋鑫哥赶上一步拉住他,喊道:“这位兄台,借一步说话。”
那卖榜的汉子回过头来,怀疑地打量着他,道:“有何贵干?”
蒋鑫哥满面堆笑,压低声音道:“兄弟,你们偷偷卖春榜,这可是掉脑袋的事。”
卖榜汉子面色一变,喝道:“怎么,你是朝廷的探子?”
蒋鑫哥冷笑道:“我要是朝廷的探子,还拉住你说什么话,早就一条链子把你锁走了。”
卖榜汉子道:“这倒也是。你究竟有何贵干?”
蒋鑫哥舔了下嘴唇,思忖怎么诈出他的实话,计较了一番,道:“我家公子也是读书人,今年参加科考,他派我出来,嘿嘿,就是找像你老兄这样的人。”
卖榜汉子转怒为喜道:“原来是位买主。”又打怀中拉出那卷纸,“八两银子,不二价。”
蒋鑫哥眯着眼问:“这榜单从哪儿来的,可靠不可靠?”
卖榜汉子道:“自然是有路子流出来的,至于可不可靠,十之七八吧。”
蒋鑫哥故作失望道:“哦,原来不是百分百可靠啊。”
汉子冷笑道:“你第一次买榜单吧,提前偷偷流出来的春榜,从来就没有百分百可靠的。若有,那可以卖到十两一份。哥们儿,你有路子?”
蒋鑫哥忙道:“没有,没有。”甩开袖子就走。
汉子追着他喊:“嗳!”
“不买了,不买了。”蒋鑫哥连连摇手,健步如飞地走开。心中一路翻转,百分百可靠的榜单,一份十两,十份百两,卖得几十份,岂不是有几百两银子的进账?何止能还赌债!
蒋鑫哥前脚一走,那卖榜单的汉子把脸一抹,摘掉胡子和帽子,露出本来面貌。他抬头向对面的酒楼望去,二楼临窗的一扇窗户敞开着,冯安、冯国、冯保袖着手靠在窗边,对着他很有默契地微微而笑。
冯立羽站在窗户后面,若蒋鑫哥还认得他身上的衣服和头巾,并且够聪明,就会猜到他就是刚才被拦住的白袍书生。
而冯保弓腰驼背一身装扮比叫花子好不了多少,他就是那个在赌桌上每回都赢去自己的钱,运气好翻天的“臭乞丐”。
………………
乐府令今天突然被传召到庆熙殿,觐见庒慎公主。
公主平素并不爱看歌舞,很少有过传召,更不要说亲自接见。乐府令站在大殿中间,不敢抬头,不知道今日这场觐见是吉是凶。贵人总是难伺候的。她在皇宫当差很多年了,小心翼翼才爬到今天的地位,因此,对于这位备受陛下宠爱的唯一还没出阁的公主娘娘,她只能添加十二万分的小心去侍奉。
庒慎公主在大殿上走来走去,不断徘徊,已经好一会儿了,公主不说话,她就不吭声。
“乐府令。”公主忽然唤道。
“是。”她背脊一挺,打了个激灵,躬身回应。
“你可知道‘小垂舞’?”
乐府令松了口气,原来公主召唤她来,是要询问这个舞蹈吗,幸而她平常深读乐府典籍,无论宫廷里哪位贵人,突然想起什么稀奇古怪的科目,都难不倒她。
“《西子舞文》上记载,汉时乐府舞蹈有大垂手、小垂手、独摇手三种,皆是名动天下,舞成倾国。至唐明皇时,杨太真一曲《霓裳羽衣》,跳的就是小垂手。可惜到了我朝,乐府失传,独摇手、小垂手,早已不可复得。小垂手究竟是怎样一种舞蹈,也只有前人的旧诗中提及。小人愚昧,不可妄揣。”出于好奇,忍不住问,“公主在何处见过小垂舞?”
公主不答,转而思想良久,吩咐道:“着教坊司舞姬排练‘大垂手’,舞成之后,传入宫来我看。”
乐府令忙道:“是。”
公主点点头,挥手让她下去。
司夏和丹梅带着两个小宫娥,进来向公主请安,并奉上御厨刚刚熬好的“安神汤”。
丹梅道:“公主,咱们今天可真是险象环生,若不是被一位神秘的女侠所救,那块大石头砸下来,后果真不堪设想。”
司夏道:“就是,咱们惊魂未定,公主金枝玉叶,更应该好生修养。怎么还巴巴地传乐府令来问什么小垂手?”
公主不答她们,走到窗边,推开了半边窗,坐在窗台之上。她幽幽叹息,半天才轻声说:“就是为了救咱们的人,我才要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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