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莘素知庞文婧天不怕地不怕骄横跋扈,没想到在自己心仪的男子面前,也像普通女孩儿一样患得患失,小心翼翼,即使他现在昏迷了什么都不知道。

她心中作酸,忽而茫然,庞文婧方才对灯时脸上的一副情态分明是为了师兄的缘故,可赵幼悟当时却是为了谁在怅然幽思?

“姐姐,那庞二公子没能害了你,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一定能找到我。”冯莘仿佛看见当时那少女扑向自己,抱着她的时候,身躯微微颤抖。

冯莘猛然回过神,庞文婧一走,此时房间内只剩下两个丫鬟了,那张药方被她随手扔在桌子上。她两步跨到房门口,轻轻一推房门,闪身就进去了。两个丫鬟垂首呆立,竟没听见任何声响。冯莘隔空一指弹去,将高台上的蜡烛扑地打灭了一支。

一个丫鬟转身去高台上取蜡烛,踮脚都够不到,只得叫另一个给她搬条凳子过来,两个丫鬟一个扶凳,一个踩上去点蜡。

冯莘见她们都背转了,跳到桌前,快速将药方换过。还怕庞文婧看得出来,疑心有人要害沈傲庭,不肯给他用这张方子,沾了点杯中的茶水,冒险在桌上留下两个字:灵方。

转身出了房间,蹿上房顶。

不一会儿,那两个丫鬟点亮蜡烛,仍然回去站好。其中一个眼尖,见六小姐喝过的那杯茶,茶盖居然揭开了,上去盖盖子。猛见桌上两个大字,惊呼同伴来看,两个丫鬟一商量,赶紧开门跑出去一个禀报庞文婧。

庞文婧带着丫鬟们从沈傲庭那间房出来,赶回东厢,先将桌上的方子从头细看,果然是被人换了,再瞧桌上,这时茶水已经淡了,但依稀可辨“灵方”两个字。

她狐疑不迭,连连追问两个丫鬟,她离开后有谁进来过。两个丫鬟指天赌咒地说,绝对没人进来过。庞文婧连骂她们饭桶,说:“不知是谁想害沈公子,说不定是拿假方子骗人。”双手作势要扯碎。

冯莘伏在房顶瞧见,心中发急,就要隔空一指弹去阻止她。庞文婧忽然转念:“无论真假,明天我先拿给大夫瞧一瞧,万一这是真的灵方呢?”折叠收入袖中。

冯莘大吐口气,起身就走。

………………

冯莘此后时隔半月,又偷偷潜入庞府一次,这时见到沈傲庭已经能从病床上坐起自己吃东西。下月再去一次,傲庭已能下床走动,恰好在庞文婧的陪伴下,两人来到院中。

冯莘见傲庭刚刚痊愈,半倚在一株梅树之下,庞文婧站在他面前巧笑倩兮,眼波婉转地盯在他脸上,傲庭似乎很感羞涩,被她瞧得大不好意思。天上的月华照亮了他们的眉目,更仿佛在他们身上镀上了一层碎银。

冯莘一见两人情状,头脑中一阵眩晕,眼跳心慌,差点藏身不住,从大树之上栽入院中。

沈傲庭站了一会儿,似乎有点支持不住,庞文婧赶忙扶他走了过来,恰好就在冯莘所藏身的大树脚下坐。

沈傲庭道:“多谢庞六小姐。”

庞文婧站在他面前,歪着头看他,忽然跺脚道:“沈公子,从前我们在恒苑山庄,差一点就拜堂成亲了,你……为什么临时反悔?”

沈傲庭愕然,连树上的冯莘也深深蹙眉,暗中去瞥傲庭,可惜只能看见他的头顶。

庞文婧又道:“算了,从前的事我也不怪你。你那时并不喜欢我,我是知道的。当时是我一厢情愿,用手段逼迫你。你……还牵挂你的师妹吗?”

“我的师妹是我的未婚妻,我们有婚约在身,我一直牵挂她。”

“哼,沈公子!我若认识你师妹,我一定杀了她。”庞文婧转身踢走地上的石子儿,负气说,“不,我巴不得她现在就在我跟前,我一箭射死她。”

沈傲庭怒道:“庞六小姐,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沈某承蒙你的错爱,可你的心性如此狠毒,我绝不敢再跟你来往啦。”

庞文婧唰地从腰间撤下长鞭,一鞭抽在树干上,道:“我本来就是心性狠毒,性子泼辣,你认识我的第一天就该知道。”突然哭出来,“你就不应该认识我!你不跟我来往,你早就不想跟我来往啦!可是你为什么又不惜闯入我们庞府,你……到底对我是怎么样的?!”

沈傲庭和冯莘俱都一愣,冯莘霎时更觉胸口发酸,脑袋嗡地一响,原来他不是为了我。可心底又有个声音提醒她,师兄绝非这样的人,就算他真为见庞文婧才硬闯庞府,那也是……那也是……有别的因由。

忽然灵光一闪,记得杜语默明明说过,“沈公子一心想杀庞文虎,也为了打听小姐你的下落,我怎么都劝不住他。”怎么一听庞文婧自说自话,心里一乱就给忘啦。再细想便即明白,师兄定然闯入庞府后便跟武职虞侯们动上了手,并且身负重伤,他还来不及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庞文婧则理所当然地误会了沈傲庭硬闯庞府是来见她的。

沈傲庭嗫嚅道:“庞六小姐你弄错了,我……其实……”

冯莘一旦想通了庞文婧系自己误会,明白傲庭代她报仇的一片真情,心结顿去,这时听他要坦白闯入庞府的目的,反而担心他有性命之忧,脸上顿显焦急之色。

庞文婧打断道:“沈公子,我真恨你师妹,可我更恨你。不过,我不会杀你,你师妹我可就容不得她活。”

沈傲庭冷笑道:“你们庞家都是这么狠毒吗?六小姐要是想杀我师妹,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不过你杀不了她,她武功肯定高过你。”

“好,沈傲庭,你教我武功。”

“什么?”傲庭惊讶地站起来。

“我要是武功练得和你师妹一样好,那我就能亲手杀了她。”庞文婧居然说得理所当然。

“你简直……这怎么……”沈傲庭却气得说不出话来。

冯莘猜他原本想要说“你简直荒唐”,“这怎么可能”。

庞文婧忽然换句话问:“沈公子,你伤好了之后,有什么打算?”

沈傲庭还在生气,又越发嫌弃她的心性凶狠歹毒,瞥见她容貌美艳呐妍,衣领中露出的一段颈子白腻似雪,和师妹竟然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种美人。可性格心性天差地别,师妹性情淡漠,超然世外,而这庞文婧可真应了“蛇蝎美人”。

庞文婧等了半天,没等到沈傲庭回答,他只是干瞪着自己,了然道:“你因为我说要杀她,就生气了吗?”

“你口口声声要杀我师妹,我自然生气。”

“好啦,沈公子,我跟你道歉,你可以不教我武功。但,你留下来,就在我府中……别……别离开了,好不好?”

沈傲庭大出意料,这姑娘家的心思当真奇怪,一会儿要杀我师妹,一会儿要我教她武功,一会儿又干脆叫我留下来,脱口道:“庞六小姐,你到底想干什么?”

庞文婧脸上一红,把眼瞥开,半天才说:“不干什么。”

冯莘暗中却是一声冷笑,傻师兄,人家拐弯抹角地就是要把你留在身边,不让你再出府去。

“那你怎么说让我留下来呢?”沈傲庭有些气闷,“我跟你们庞府是有……”猛见庞文婧满脸羞怯,明眸流盼,滴溜溜在他脸上一转。沈傲庭怔愕之下,不免情怀荡漾,底下“深仇大恨”几个字突然卡壳,堵在喉头说出不来。

“嗯,沈公子,你留下来总要有个名义。”庞文婧像在自言自语,声音突然小下去许多,深深凝望着他。

月光之下,有一个美丽非常的女子,目不交睫地看向自己,大胆,鲜活而热烈,这样面对面地相处,即使是沈傲庭也好像被定了身,不禁失魂,呆呆问:“什么名义?”

庞文婧的一副情状落在冯莘眼里却又是另一种滋味了,她强忍满腹酸苦,既恨师兄优柔寡断,更加止不住刻薄庞文婧,哼,你那么喜欢我师兄,这个名义最好是你的丈夫,让他娶你,你就好和他朝夕相处了。

庞文婧道:“沈公子,你愿意为我留下来吗?你可以……”

冯莘忍不住,跳到树下去,刚落地,嘴边一句话更是马上脱口而出:“哼,你可以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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