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迪回到宅邸时,正是日光最盛的时候。即使有阳伞保护着她,在放完血过后,她也筋疲力尽,如同走在陆地上的美人鱼一般,每一缕阳光都犹如刀割。整座宅邸除了姜瑜,全都是吸血鬼和他们的眷族,在这白日之中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她走到大门口,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漠漠瞥了一眼门,门似是被铁锤敲了一记一般砰地打开,她走了进去,长发飘摇,门在身后吱呀关上,挡去了恶毒的阳光。
厅内没有安装窗户,整个屋子都是黑暗的殿堂,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黑色在深深浅浅地彼此描绘着沉睡家具的轮廓。
她莫名疲倦地叹了一声,走上第一个台阶,忽地伸手挡在了身前,一阵凌厉的风刮过,她的掌心上留下了一道鲜红的伤痕。风旋被她弹开,刮去几缕发丝,她收回手来,瞥到伤口,轻轻舔舐了起来,甘甜的血液自舌尖向着喉咙留去,散发着独有的芳香。
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响起,黑暗中亮起一双鲜红的眼睛,宛若玛瑙,身体轮廓模模糊糊,然而如有实质的压迫感却让她有一种被野兽盯上的感觉,本.能地绷紧神经。
“回来了?”
冷若冰霜的嗓音自高处飘落。
又是一声脚步,压迫感又接近了。
压下心中波澜,伊迪如一只野猫般把血迹舔舐干净,抬头笑了笑:“嗯。”
纯血之君笑了。
“这里就这么让你待不住么。”他淡淡说着,走到了两阶之上,伊迪仰头时,已经能够看到他英俊的脸上隐忍的神情了。
“伊迪……”他低低唤了一声,声音宛如化为了黑暗的一部分,伸出手轻轻撩起她的一缕长发。顺滑的头发冰凉如水,在他的掌心鱼一般倏忽滑走。他低头看了会儿空空的掌心,轻笑一声,眼神变得冷狠,蓦地伸手擒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脖子,薄唇残忍无情,“我饶过你一次,可你为什么就是不知道悔改呢?我忍让了你这么久,难道就是为了等待你下一次的背叛么!”
他的声音暴戾得让人忍不住战栗,修长的手指感觉不到温度。
两丸猩红的眼珠没有任何感情,雪白的面孔不染尘埃,英俊的吸血鬼露出了他森冷的獠牙。
“为什么无论过了多久,你总是想要逃……总是想着别人。”他的手指顺着她的脸颊,动作轻柔地抚了下来,指尖停在了脖颈处,精致冰凉的脖颈在微微颤抖,他恍若未觉,只是流连在她淡蓝色的血管上,低声道,“我该怎么惩罚你,我的伊迪……”
在她微微急促的呼吸中,他指尖突然用力,一丝血痕流淌了下来。
“费尔德……哥哥!”
伊迪终于忍耐不下去,伸手推开他,然而年长的兄弟身躯坚硬如铁,她的抵抗不过是蚍蜉撼树,他轻易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宛若铁箍,低头凑近她的脖颈。
张开的獠牙如同镰刀,伊迪觉得自己的脖子随时都会被咬断,那种无与伦比的压迫感让她喘不过来气。她逼着自己笑了一声,手指紧紧攥紧他肩膀上的衣服,嘲讽道:“所以,你这次又要干什么了呢?想把我监禁就监禁,觉得没用了就把我丢开百年之久,如今见我似乎能派上用场,又毫不在意地把我唤醒……说到底,我只不过是你的一个玩偶罢了,随你处置,无力反抗!”
她越说声音越大,柔亮的眸中带着激愤,五指曲着,青筋凸起。
费尔德停下了动作,慢慢抬眸,血红的眼睛从下方看着她,神色让人捉摸不定:“我没有。”
“哈,没有?”伊迪的声音无比讥诮,却又有着无限的悲哀蔓延,“逸臣是你们给我的祭品,我就算看上一个祭品,又如何呢?我睡了百年,今天不过是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变成了什么模样而已,你就这样生气……我堂堂纯血种,莫非连这点自由都没有,那我又与那些祭品有什么区别?!”
费尔德站直了身体,伸手轻抚她的脸颊。她闭着眼睛,滚烫的泪落了下来,与掌心的冰冷成了鲜明的对比,烫的他微微一颤。他已经记不起上次看到她的眼泪是什么时候了,眼前静静流泪的少女逐渐与记忆中那个孩子融为一体,他捧着她的脸,轻抵着额头,低语:“别哭,伊迪。别哭。”
费尔德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冷硬,但不知为何,偏偏让人听出了一丝丝的温柔,就像是苦的掉舌头的药里搅进去了一丝丝的蜂蜜。他把她的脸摁在怀里,修长的手一下、一下抚过着她的后脑勺,清冷的气息包裹着伊迪,她如同乘在海里的大船上,莫名地觉得安心和熟悉。
泪水在沉默间浸透了他的衣衫。
费尔德眼中的红芒不知不觉间消失,潜入了深沉的黑暗中。他安抚她的动作带着一丝不自然,但手法是那样的柔和,如同怀里抱着的不是一个强大得无可匹敌的纯血公主,而是一个需要保护的脆弱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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