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一片寂静,偶尔一丝微风吹过,带起竹叶沙沙轻响,随后又归于平静,唯一不变的只有卑微的自己。墙上的枝影娑婆,好似自己身上那一道道错落交杂的褐色印痕。别往心里去?连身体都无法忘记的痕迹,心里又如何能够轻易忘记。

廊外天色幽蓝深邃,眼前所见也更为开阔,俊草突然几步走进了灼热的阳光曝晒。脚下石板滚烫,头顶火伞高张,整片天地都好似在这熔炉里煅造热炼,这滚滚热浪让人头晕目眩,却难以驱除他心里的丝丝幽凉。

好多天里,这对笑靥一直浮现在俊草的眼前,还有柯忞牵着她的手,在门口告别,两人衣着锦绣,姿态高贵,别人都说这是一对金童玉女。

这般的娇嫩颜色,美好形容,俊草却告诉自己一定要忘记,因为他没有资格,这是卑微如他而无法高攀的美丽。他心里已经知足,人各有命,自己能活下来已属幸运,如何还要去和别人一较短长。

望着高高宫墙围起的四方天空,俊草常常会独自怀念这段平静的时光,先生的读书声,阿生的叨叨,还有那双似花的笑靥。

世人都说知足常乐,其实不然!谁也没有料到,七月间,柯沐阳因御史林文晖一案,全家受诛,柯忞因年纪尚小而被籍没,和俊草同以幼童身份入宫为宦,两人都被安排在御药房当差。

煎药房的药童,整日里役事繁重,且为了些许小错就经常挨打受骂,而俊草对此却毫无怨言,无论什么差事都尽心尽力。没过多久,他就被御药房提督太监李得福,提了煎药房的直长,掌管煎药房一干事宜。

“直长,直长,出事了!”一名七八岁的药童,涨红着脸,跑得气喘吁吁。

俊草听见是小川的声音,立刻从书库里跑了出来。来到宫中已近一年,他模样依旧,只是唇角常常噙了一丝笑意,“究竟出了什么事?”

“李太监正好过来,见炉上的药汁被柯忞撒了一地,正在发火呢。”小川拉着俊草,急急说道。

“这个时辰李太监怎么会来?”俊草也是一惊,他匆匆掩上了书库的门,拔腿就往回跑。

柯忞平日里言语傲慢,不好相与,只有自己对他素来关照。李太监早就看不惯他的作派,这次若被拿到错处,不知道要如何责罚。小小药童在这深宫里,如板上鱼肉,任人宰割,就算随意打死,也无人追究。想到这里,俊草不觉加快了脚步,将小川渐渐拉在身后。

来到煎药房门口,俊草平复了自己的气息,整理好衣衫,这才走了进去。只见正厅大门敞开,一屋子的人都伏跪在地,李得福眉间厉气浮现,看来气得不轻。

俊草轻巧地请了个安,抬起含笑的清秀脸孔问道,“李太监,又是哪个不懂事儿的,惹你老人家不高兴了?”

李太监脸色稍霁,口气却未见缓和,“我不高兴?若是误了进药,顺妃娘娘怪罪下来,你们所有人都要掉层皮!”

俊草听到顺妃二字,心里一凛,李顺妃近来皇恩深沐,举宫皆知,若是开罪于她,谁也担待不起。

他乖巧地回了声是,转头问旁边一人,“文喜,药已经取过重煎了么?还需要多少时辰?”

“已经去御药库重新取药煎了,大约还需一个时辰。”

俊草探头看了庭院里的日晷,粗略算过时间,“回李太监的话,现在巳时刚过,等上一个时辰,未时之前,就能将汤药送到顺妃娘娘处,虽然时间紧着些,应该不至于误了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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