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雪今日还是不肯服药吗?”孟易在案头司墨,问。

丫鬟犯难,“容雪姑娘何止是不服药,连这两天送过去的饭菜都不肯动。”

“这个傻瓜……”孟易倏然起身向容雪的房走去。

房门叩响,容雪起身开门。门开一道缝隙,天光刺进昏暗的房中,容雪见是孟易,眸中的冷色只增不减。

孟易吩咐下人将饭菜端上来便退下去了。

“听说你这两日茶不思饭不想,这样下去身子会垮的。”孟易一面往容雪面前的碗里夹菜一面道。

容雪瞪了孟易一眼。

“你再不吃饭,可就连瞪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见容雪还是毫不为之所动,孟易无奈道:“我知道你吃不惯大梁的饭菜,特地叫厨子做了一些岐国的菜肴。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别人考虑。若是你在相府有什么不测,你妹妹怎么办?你让她一个人怎么办?你可以讨厌我,讨厌相府的一切,但至少你要好好地活着。”

容雪低垂着眉眼,眼中盛满忧思,突然拿起碗筷,拨了两口饭到嘴里。

孟易见容雪终于肯动筷子,微微一笑,脉脉含情地凝望着她。

容雪吃完饭,将嘴角一擦,“我吃完了,你可以出去了。”

孟易拉起容雪的手,“跟我走去一个地方。”

孟易拉着容雪到了大杂院。容雪张望了几眼,此处不比相府金碧辉煌,也不比乐瑶坊古色古香,只是最最平凡人家烟火气息。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很快就知道了。”孟易领着冰雪向里走。

老木匠打开门,见是孟易,“你还来做什么?”

“舅舅,今日是娘亲的死祭,我想来祭拜她。”

老木匠端的站了半天,道:“罢了,你进来吧。”

破旧的小屋中,杜锦笙的灵台前点着一盏油灯。孟易将一杯酒倒在灵台前,神色消沉。

“阿娘,今日立春,原谅易儿只能在此破蔽之处祭奠你。当年父亲在起义中被朱温陷害所杀,风水轮流转,如今朱温没了援助,他的地位岌岌可危,您死前交代易儿报的仇,很快就能完成了。”

容雪从角落里静静地看着他,“你要夺帝位,真的只是为了替你娘亲报仇?”

“杀朱温是我娘亲的遗愿,这么多年我甚至不择手段地做着些有悖天理的事情。但我没有办法,我恨一个人,必然是要恨到底的。”

容雪敛了眼,竟觉得他有些可悲可怜。二十余年的人生,都背负着仇恨度过。她鄙夷地看待他所做的一切,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为了复兴大唐,为了帮助岐王,自己承载了多少杀孽……

“可惜你一直都恨错了人。”老木匠突然出现在门口,惶惶道。

“舅舅?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本不愿将实情告诉你的,只是我不想看着你在仇恨的泥潭中越陷越深……”老木匠走上前来,“其实这么多年来,有件事情我瞒了你很久。其实你娘亲并不是什么梁国监军之妻,她原本也不叫杜锦笙。她的本名,唤作江川玉姬,我和她都是东瀛人士,新阴派忍术世家龙泽的徒弟……”

记忆的帘幕逐渐拉开,竹林之中,一把武士刀破竹之势十分猛烈,刀法精准,招招可以致人命。

竹叶簌簌蹁跹,翻落在江川的发丝上。

一阵掌声响起,龙泽志得意满的笑容勾起,“江川,你的刀法越来越好了。”

“都是师父调教得好。”美艳的脸上勾起一丝微笑。

“你的刀法已经练得出神入化了,为师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岐王来信,梁国反贼朱温欲篡唐。眼下岐王势力不稳,战乱只会带给我们损失。你去中原一趟,杀了朱温狗贼,提着他的人头前来复命。”

天佑四年,梁国。

一面铜镜,映着一张妆容素雅的脸,对镜梳妆,安然闲适。在这热闹的舞姬阁中,江川的双眼却透着一股冷意。

门外脚步轻响,灵厢敲了敲房门,“锦笙,前厅来了位贵客,来捧我们的场子,大家都嚷着要去看呢,你去吗?”

杜锦笙被灵厢领到前厅去,一个容貌俊秀的男子坐在案前抿着茶水。

“朱温只看了江川一眼,就被她深深地吸引了……”老木匠目视前方,喟然道,“同样是那一眼,让江川动摇了对朱温的杀意。此后江川被纳入梁国宫中为妃。可是入了宫后她才发现,她不是朱温的第一个女人,也不可能是最后一个。不久以后,朱温又开始风花雪月,常常冷落江川。龙泽时常来信询问刺杀进展,江川虽恨朱温,却又不愿下定决心杀他。这时候她发现自己怀了朱温的孩子,但一直到她诞下孩儿,朱温都不曾去看过她。江川被朱温的薄情伤透了心,带着刚出生的儿子逃离了大梁王宫。”

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小新泽打开房门,只见衣衫单薄的江川怀中抱着一个婴儿。

“大哥,救救我,救救我……”说罢便晕倒在了门口。

小新泽照料了江川一天一夜,江川方才从严寒料峭中醒过来。

“这孩子长得真可爱,你瞧他,眉眼很像你。”小新泽抱着孩子欣喜道。

“把他扔了吧。”江川一脸冷漠道,“他是朱温的儿子,我每看到他一眼,便恨他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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