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绯白表面上平静的回到秋明居,和刘氏吃了晚饭,正常做了功课,躺在床上的时候,再也忍不住回想起在祠堂看到那些祖宗牌位的感受。 江绯白记得有人说过,祠堂用自己的方式,见证时代的文明与发展,那时候还不能理解。可是今天和族人在大厅里见礼的时候,他分明看家里江家族里束发之龄的男丁,腰间都佩戴有江家男丁身份标志的桃木牌。 当他盯着一个堂哥的腰牌看时,堂哥以为自己好奇,耐心的告诉他,这是江家男丁独有的桃木牌,在每个男丁出生时,族里会把刻有孩童名字的木牌放在祖祠里供奉,等到束发之年,交由本人佩戴。 堂哥不知道当时他的心跳的有多快,心里悲喜交加的情绪几乎让他站不稳,直到这会儿躺在床上,只要一想起来还有想哭的冲动。 江绯白清楚地记得,前世自己刚出生时难产加早产,爸爸为了让自己平安长大,想博一个好彩头把自己从小尽量当男孩子养着,并把自己的身份木牌与男丁一样供奉在江家祠堂里。 后世江绯白全家在禹州市生活了好多代了,而江家祠堂远在景市,爸爸为了达成目标,很是费了一番功夫。后来按规矩在江绯白十五岁后从祠堂取出桃木牌,一直戴在脖子上,直到穿越那晚,都不曾取下过。 说来也巧,十五岁后,江绯白就和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样健健康康,感冒都少有,爸爸就一直坚持让他戴着桃木牌。 江绯白一直觉得自己来的莫名其妙,也不知道自己在那边的爸爸妈妈怎么样了,平时根本想都不敢想这些问题,就怕自己控制不了情绪,奔溃。可是他这会儿躺在床上又悲又喜,迷迷糊糊间,他看见爸爸妈妈还是他上次离家的样子,他们的女儿江绯白带着男朋友去家里吃饭,一家人有说有笑。 他听见妈妈对男友说:“小张,多吃点,我们家安安平日里像个男孩子一样,心思粗糙的像她爸爸,没有一点女孩子家的细腻,你啊,平时多担待,她要是做得不好,你告诉阿姨,阿姨帮你教训她。” 妈妈还是那样护犊子,几句话连敲带打的,意思是我教训就可以了,你还是该干啥干啥吧。 他也听见男朋友说:“阿姨,您就放心吧,我和安安认识九年了,谁还不知道谁呀,再说,我两已经商量好了,回这边工作,离家里近,也方便照顾两家父母。” 嗯,张张还是一如既往的直男癌啊,可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吧。现在仔细看看,这个陪伴自己九年的人,已经从青涩变得有点成熟了。 爸爸坐在一边和江绯白边吃边聊,可是从他时不时看一眼以及竖起的耳朵,都能知道,他在观察这个女婿人选呢,江绯白看的好笑不已。从他嘴边不时露出的微笑,还是能看出他对女儿眼光的满意的。 江绯白就在旁边一直看着,他像是明白了,又像是失去了,最后忍不住流下一滴泪,转身走开了。 江家爸爸莫名的朝着江绯白转身的地方看了一眼,突然间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盯着饭碗发呆,江妈即刻拉他袖子问:“老江,怎么了?” 江爸看着老婆,又看看女儿,摇摇头挥去心头奇怪的感觉,说:“没事,在想安安婚礼的事,快吃吧,吃完还有很多细节要商量。” 江绯白在半夜迷迷糊糊间感觉心里酸涩的要忍不住哭出来,又觉得好像经过漫长的岁月,长途跋涉,又累又渴,半梦半醒的在床上躺了一炷香时间,突然一骨碌翻起来,走到桌旁抱着茶壶猛灌了一肚子凉茶,才感觉有精力去想其他的事情。 这种好像刚明白就失去的感觉,让他来不及细细品味。 在这四年里,他不曾把这里当做真正的家,他也经常想念过去的生活。他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可他也暗自期盼回去的路。他不敢想过去的亲人,也不曾正视现在的家人。 江绯白糊里糊涂的在这里过了四年,被动的接受,被动的防御,被动的成长,被动的生活,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活着,可他又说不上活着是为了什么。 但是今天发生的一切以及梦中看到一幕,让江绯白觉得自己应该重新估量现在的生活以及活着的意义了,这里的每一个人也都是有感情的,都是他的亲人或朋友,他将在这里生活,或许将来在这里平庸的逝去,也或许有一天和某个善良的姑娘共度一生。 将会在这里长大,之后陪着刘氏老去,然后在一个天朗气清的日子里送走刘氏,平凡的度过一生,然后归于虚无,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记得自己曾经来过。 江绯白坐在桌边拉拉杂杂的想了半夜,突然感觉心里堵着的一口气瞬间畅通起来。他感觉自己好像在楼顶高歌,又像从深海里冲出来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气,一切都特别明朗,又像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第二天早上绿枝进来的时候,看见自家小少爷坐在桌边,吓了一大跳,忙上前去,摸一摸少爷的手,凉飕飕的没有一点儿热乎气儿,在一看桌上的茶壶里没有一滴水。 绿枝都快急哭了,这小少爷显然坐在这里至少一个时辰了,又急又怕,就担心小少爷的身体受寒,忙冲外面喊道:‘喜鹊,喜鹊,快去请奶奶过来,绿荷,打发人去外面请大夫来要快。’ 不由分说的把江绯白抱到床上,脱了鞋子,盖了一床被子不够,还从旁边的柜子里又翻出一床。忙的团团转,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江绯白看着刘氏吩咐人带大夫去隔壁开药熬药,气势汹汹的责问夜间值夜的丫鬟,又温言细语的安慰自己不怕,等会吃了药就不难受了。舒心的笑了,然后沉沉的睡去了。江绯白觉得生活从没像现在一样,充满生机。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一场风寒在小半个月后,终于好透彻了,刘氏也才答应让江绯白出去透透气,江绯白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都不得劲儿的时候终于重见天日了,先去小花园撒欢,一路丫鬟姐姐,婶婶,姑姑的一通叫,收获无数嘴甜夸。然后把小花园的花用直男审美挨个□□了个遍,在花园的花匠哀怨的目光中,欢笑着扬长而去。 刘氏看着儿子喜笑颜开的样子,对身旁的绿枝说道:“以前总觉得安哥儿心思重,就怕他因为从小和我长大,不和父亲亲近,祖母也不见得喜爱,我知道安哥儿都知道,总担心他把所有心事都憋在肚子里,现在好了,一场风寒,也算是因祸得福,开朗多了,让他出去多见见人是对的。” 绿枝把目光从远处收回来,低声对刘氏道:“小姐,您别担心,我看着咱们安哥儿是个有大造化的,聪明伶俐,读书又好。” 刘氏忍不住笑了,哪个年代,听别人夸自家孩子都是家长最乐见其成的项目,指着绿枝道:“你啊,安哥儿画的狗爬乌龟,你都觉得是好的。” 绿枝逗趣道:“小姐您觉着安哥儿画的不好的话,干嘛全部收集起来呀?” “好了,去看看安哥儿,别让他玩疯了,出汗了就赶紧回来,可不敢在生病了,他一生病,能吓去我半条命。” 正说着,江绯白就跑过来,老远就听见他大叫道:“娘,快,快,我要吃桂花糕,和玫瑰花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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