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端午正日。

霍乘风很早就醒了,他手臂枕在头下,躺着一动不动,看着床顶淡青色的纱帐,似乎在出神。不一会,外面传来家里下人洒扫的声音,还有老爷子的声音,似乎在逗鸟。

霍乘风起身,挑了件黑色的衣袍,仔细洗漱一番,束了头发,才出房门。

宋老爷子拿着鸟笼,装的是一只新的鹩哥,通体黑色,看神色十分灵动。老爷子正在教它说话,指着大黑狗,重复说“黑虎,他叫黑虎…”

看见霍乘风出来,又指着乘风,说“乘风,他叫乘风…”

“外公……”霍乘风抚额,十分无语。

天朗气清,万里无云。即使在村子一角,也能听到远处人声嘈杂。

照此地习俗,村里的人们会互相拜访,互赠香包粽子等物。小孩子们拿着五毒饼,挂着艾虎,跟着大人到处串门,平添热闹。

只是这热闹,更衬的这个小院孤清。

二人简单用了点稀粥小菜,霍乘风放下竹筷,看着外公。他突然发觉,这个平日最爱顽笑的老人,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是如此的悲伤。

霍乘风心里一酸,尽量平静说:“走吧?”

外公并不看他,仿佛在想什么事情,只答道:“走吧。”

下人准备了山轿,抬了老爷子上来,准备出门。

“等等,我去去就来。”霍乘风突然说,回来时,手中多了几束荷花。

外公看了一眼,吩咐下人启程。一行人出了院子,从村东头的缓坡往山上走,初初还能看见上山采茶的人,越上越高,林子越来越密,再不见人影。

直走到山顶,竟然有一大片平地,豁然开朗。

此地长满青草,郁郁葱葱。四周种了一圈柏树,枝繁叶茂,应该有些年头了。中间空地上,斑驳的石碑密密麻麻,原来是宋家祖坟。

下人将山轿停在外围,一处看起来新净些的石墓前。

这是一座合葬墓,背靠的两棵树,是下葬时种的,今已亭亭如盖矣,树枝彼此纠结,仿佛情人间相互拥抱。

树下,两面石碑紧紧相依,一书“爱女宋莞童之墓”,一书“爱婿霍以达之墓”。简单十四个字,霍乘风不忍看,看一次,眼睛疼一次。

宋老爷子已经下了轿,撑着走到墓前,就这样坐在草地上。他用衣袖拂拂石碑上的浮土,接过霍乘风手中的荷花,缓缓放下,说:“童儿,爹来看你了……”

霍乘风遣散下人,立在外公身后,听外公絮絮叨叨的说着话。

“童儿,你和你娘都走得这么早,只留我一个老头子在世上啊……”

“童儿,我知道你想着他,爹爹把他葬在你身边,你喜欢吗?”

“童儿,你在那边好吗?还是已经转世,投了人家了?”

“童儿,爹爹老了,不中用了,都记不住你的样子了……”

“童儿,你要是还在,给爹爹托个梦,让爹爹见见你,好吗?”

“童儿,爹爹没有怪你,乘风也成人了,你可以安心的走了……”

“童儿,下辈子要好好的,一定不要这么傻了……”

“我的童儿啊……”

宋老爷子絮絮叨叨,声音越来越低,后来还夹杂着哭腔。

这个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常胜将军,败给了丧女之痛,这么多年,心里的伤口仍在淌血。

霍乘风眨眨眼睛,山顶风大,泪痕很快风干。

宋老爷子抬衣袖擦擦脸,不再说话,就这么坐着,一动不动。霍乘风跪下,把额头靠在外公背上。

良久,霍乘风扶起外公,下人抬来山轿,一行人离开了。

山风呼啸,柏树随风摇摆,树枝摇曳,发出簌簌声,似是在诉说什么,又似是在挽留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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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光景长,用过晚饭,天还是亮堂堂的。

意外的,慕君和映荷包的咸粽子很受欢迎,爷爷尤其喜欢腊肉馅的。爷爷把各样馅的粽子都装了些,准备送到宋老爷子家。

虽说是一面之交,但宋老爷子这么赏识自己的手艺,又一口气买了那么多家什,让夏爷爷很有种遇到知己的感觉,赶上端午,送些粽子做回礼不算什么。

慕君听了,心中一动,说要跟爷爷一起去。

祖孙二人来到村东头大槐树下,叩门,有下人应声开门。

宋老爷子正在院子里,躺在摇椅上,似乎很是疲惫。看夏老头来了,脸上露出高兴的神色,忙叫下人看茶备坐。

爷爷和宋老爷子聊着,慕君好奇地四处看看。

院子很大,靠墙摆了一个木制的兵器架,上整齐摆了大刀,木棍,长剑,红缨枪等。三两仆从,低眉敛目,都很安静的忙在自己手上的事。

突然从院子角落冲出一个庞然大物,围着慕君的脚直打转。慕君吓得连连后退,待看清楚,是一条大黑狗,摇着尾巴,还不时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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